灯下光线充足,她一眼看到衣襟处好几块抽丝的地方,她立刻翻身,双肘撑在床上将睡衣放到灯下仔细查看。
扣眼与扣眼之间好几处破损,其中两处还有明显的指痕,像是被人用力拉拽后留下的痕迹。
她将自己的手放在抽丝处这么一比划,突然间什么都懂了。
是她扯坏了孟舒淮的睡衣。
脸上猛地一热,她后悔不已。
她昨晚烧得糊涂,又一直梦见自己掉进水里,好不容易在水面抓住一根浮木,她自然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拽着。
她羞愧缩回被子,鼻腔骤然充盈孟舒淮身上的香气,她懊恼闭上眼,欲哭无泪。
在床上几番辗转,江泠月一鼓作气起了床。
周姨等在客厅,见她从客房走出来,亲和迎上前同她问候:“江小姐,上午好。”
江泠月唇边的笑意有几分勉强,家里没有别的声音,她脱口而出:“孟舒淮呢?”
说完觉得有几分不妥,她又改口:“孟先生在家吗?”
周姨一直笑得温和,听她问,便答:“先生一大早赶去邻市办事了,下午会到家。”
走进餐厅,周姨替她准备了苏式汤包和热豆浆,她说:“上次见江小姐偏爱中式口味,所以这次就按照您的喜好做了。”
江泠月拉开餐椅坐下,道了声谢谢。
早餐结束她刚起身,周姨蓦地出声喊住她。
“周姨还有事么?”江泠月问。
周姨上前说:“先生走之前有交代,说晚上有个晚宴,需要江小姐陪同,稍晚一点礼服和珠宝都会送到家里,还请江小姐在家里多休息一些时间。”
这言下之意便是,孟舒淮不想让她走。
她忽然转开视线去看落地窗外那片灰蓝的天,心里竟然感觉很平静。
也许是早知道孟舒淮的真实想法,所以这时候再听这些话便不再觉得惊讶。
“好。”她轻声应。
周姨看她还穿着睡衣,便又说:“先生在客房衣帽间备下了一些常服,江小姐可以凭喜好穿搭。”
“听先生说,江小姐昨晚有些发烧,家庭医生已经等在楼下,如果江小姐需要的话,现在可以叫他们上来。”
“不必了。”江泠月客气道:“我已经好了,不用麻烦。”
周姨没再多说话,只劝她再多多休息。
她回了客房,打开了衣帽间的衣橱。
周姨口中的常服,是各大奢侈品牌当季的成衣,大多是剪裁利落,设计简洁的款式,偶有几条稍微亮色的连衣裙,也很像是孟舒淮本人的审美偏好。
各式成衣挂了满满当当,衣橱中间还有一柜子大牌包,她随便挑了几只看,每一只她都买不起。
好奇心驱使她打开了衣帽间内所有关闭的柜门,走到最里侧时,她却意外看到几条眼熟的裙子。
她将每一条礼服裙都取出看了一眼,正是她当初在乔依店里为程静儿试穿的那几条。
除去孟舒淮送给她的那条流苏裙,其余七条,都在这里。
他买这些裙子,根本没有送给程静儿。
他买这些裙子,只是为了让她主动走向他。
她怔怔站在柜门前,一瞬间心乱如麻。
原来在那时候,孟舒淮就已经选中了她。
想起当时见面的场景,孟舒淮看她,几分戏谑,现在想来,那不就是挑选商品的眼光?
到底是她想错了,以为孟舒淮和季明晟完全不一样。
可再仔细回想以往相处的那些细节,孟舒淮对她的兴致,或者说需求,已经表现得足够直白。
她不过是孟舒淮一时兴起的冲动消费,谈得上什么感情?一件商品,如何有资格追问与金主之间的关系?
他肯多几分耐心分与她,已是他仁慈。
而过分解读他的兴致,也分明是她自讨苦吃。
也许,也许......
也许他眼下真的对她喜欢,她也可以乘着这东风青云直上,为众人艳羡。
但若风停了,她又会是什么样?
一垂眼,她想起《伶人》里的剧情,戏中的阿怜,一辈子都在讨人欢心。
台上唱戏博看官一笑,台下演几分真情求贵人怜惜,乱世飘萍,生死起落但凭世道。
也许在阿怜那短暂的一生里,唯一一次有关自由的选择,便是从戏楼上,一跃而下。
阿怜,阿怜。
泠泠,泠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