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白一时间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对方此举是单纯地想为殷稷解围,还是又在谋划些别的。
他叹了口气,算了,不想了,人走了就是好事,至少殷稷不会被打扰,只是太医说了,要是天亮之前还不醒……
他推门进去,太医正聚在一起商讨药方,蔡添喜带着玉春候在床边,打从殷稷又晕厥过去,他们谁都没能睡一个好觉。
他看了看蔡添喜花白的头发,心生不忍,抬手就给他拽掉了一根,蔡添喜猝不及防叫唤出来,一扭头瞧见是钟白颇有些哭笑不得:“钟统领,您这是做什么?”
钟白讪讪缩回了手,他就是一时没忍住:“我是想说让您下去歇歇,这里我看着就行。”
蔡添喜下意识摇头:“皇上不醒,我怎么睡得着……”
他说着看了眼玉春,却见那小子已经靠在床头睡了过去,他抬脚就要踹,被钟白拦下了:“让他睡吧。”
蔡添喜叹了口气:“也罢……”
他抬眼看了眼外头深沉的夜色,嘴角溢出苦笑来:“你说,这好好的南巡怎么变成了这样。”
钟白想起了谢蕴,南巡变成这样不都是因为她吗?
对方那番话又浮现在了脑海里,她说她从未想过要杀殷稷,对他下杀手的人当真另有其人。
他告诉自己对方不可信,可还是忍不住猜测,这船上会不会真的还混杂着旁人呢?
“蔡公公,你说这么大的混乱,真的是三个人能做出来的吗?”
“不敢妄言,但我是不愿意相信的。”
他说着叹了口气:“只是说这些也没用了,外头那些人都认定了是她,就算有人查出来是另有真凶,他们也不会信的,只会觉得是皇上在蓄意包庇。”
钟白沉默下去,刚才谢蕴也说了这番话,她说想要解决这件事唯有一个办法,那就是先杀了她平息众怒,让幕后黑手以为大局已定,而后再由他们暗中查探,将人抓出来。
他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谢姑娘啊……”
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是听主子的话让他安心;还是违逆他的意思真正的帮他一把呢……
他陷入两难,只能看着殷稷的脸发呆,却冷不丁瞧见他眼睑动了一下,他腾的站了起来:“皇上,您是不是醒了?”
蔡添喜被惊动:“皇上醒了吗?”
钟白不敢确定刚才是不是自己眼花了,只能一眨不眨地盯着看。
许久后,那双眼睛颤巍巍地睁开了,钟白大喜过望,一时间竟然激动得没能说出话来。
倒是蔡添喜喊了一声:“太医快来,皇上醒了。”
太医连忙凑了过来,轮流去给殷稷诊脉。
殷稷还不知道自己睡了近乎三天,只觉得浑身疲软得厉害,连睁眼都有些费力,静静缓了片刻才稍微精神了一些,一抬眼却见钟白满眼通红:“你这点出息,多睡一会儿而已,慌什么?”
“那是一会儿吗?太医都说了,你要是天亮之前还不醒,就有可能被烧成傻子,这多吓人啊!”
蔡添喜看了他一眼:“统领,慎言。”
殷稷叹了口气:“罢了,他素来如此。”
太医轮番诊完了脉,齐齐松了口气,虽然人还很虚弱,但已经平缓了下来:“皇上最近不可烦忧,不可动怒,一定要安心静养,若是伤口再次撕裂可就真的回天乏术了。”
殷稷的目光却透过人群看向了门口,钟白一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人都已经散了,您就别管了,先养着,等养好了再说别的。”
可像是为了故意打他的脸一般,话音刚落外头就是一声厉喝:“你们想干什么?”
他一愣,抬脚就要出去,可还是迟了一步,外间的门已经被推开,他口中已经散了的老臣们此时都闯了进来,眼见殷稷醒着,齐齐堵在床前,往地上一跪就开始磕头:“求皇上为我们做主,还死者一个公道!”
钟白意识到自己上当,气得瞪圆了眼睛,这群王八蛋,刚才是故意的,他们根本不是被劝走了,就是想等他没守门的时候好闯进来!
小人!
他抬脚就要上前,小臂却被轻轻抓住,他转身一看,就见殷稷朝他摇了下头。
“扶朕起来。”
太医连忙阻止:“皇上不可,您现在不能乱动。”
可这般情形已经容不得殷稷继续静养了,他仍旧抬着手,蔡添喜无奈,只能和惊醒的玉春一起小心翼翼地将他扶了起来。
“众卿起来吧。”
他呼吸艰涩,全靠人撑着才能坐住,语气里却听不出多少虚弱。
帝王,是不能示弱于人前的。
然而那些老臣却并不肯给他这个面子:“臣等知道皇上和谢氏颇有渊源,可她犯下弥天大罪,绝对不能姑息,请您给枉死之人一个公道。”
钟白忍不住咬牙,这老头什么意思?
殷稷要是不处置谢蕴就是包庇姑息?万一谢蕴真是无辜的呢?
殷稷自然也听出来了这个意思,可他只能装作没听懂,这番事故使他们理亏,需得怀柔。
他轻咳一声:“诸位多虑了,朕不会姑息任何人,迟迟没有处置只是因为真凶还并不曾落网。”
“皇上这是要为谢氏开脱吗?”
孙老太爷膝行两步上前,睁圆了眼睛逼视着殷稷,声如洪雷:“我孙儿因为她死无全尸,现在您却要为她脱罪,皇上,公理何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