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渐春抬起头,道是:“没想什么。”
坐去长凳的另一边,与之望向保和坊逐渐人来人往的长街,筝开口相问:“春儿,你觉得这面食店怎么样?”
崔渐春朝四周看了看。
她瞧不出个所以,她只觉得店面干净明亮,以及在这里做工的人,淳朴且勤劳。便如实相告。
筝莞尔一笑,如此也算是得到了她些许的肯定。
望着妇人们进出忙碌的身影,筝趁着空闲,不觉与崔渐春说起了她们。
“这个是郑家姐姐,她家郎君前些年做石工摔断了腿,家中的活计全落在她一人身上。可汴京招工的地方多,招妇者做工的地方却不多,她又带着三个孩子,这么多年一直缝缝补补给人做些散活。咱家仓夷嫂嫂,在路上碰着,便介绍了她来这儿做工。”
“那个是秦家姐姐,早年丧夫,也是一样孤身拉扯孩子。说来,她们都有相似的经历,但是就如春儿你说的一般,她们淳朴勤劳,还有……坚毅。”
崔渐春不敢相信,尽管生活的苦难将她们磨砺,但她们却还能如此鲜活灿烂,这该是何种坚强的力量。如此,叫常年养在深闺的崔渐春不禁感慨,这是她从未见过的人间。
她好似与她们一样,却也不太一样。
再想起宝念,崔渐春装作不经意地问了句:“那她呢?”
“宝念嫂子吗?”
筝回眸看了眼后厨,跟崔渐春说起了宝念来京的过往,说起了她与柳愈庚的事。便是在这些叙述之中,崔渐春对柳愈庚总结出了两个词,刚愎自用,软弱无能。
同时,她也因此对宝念生出许多悲悯来。
说话间,宝念端着豆沙馒头与瓠羹走了过来,筝连忙道谢。
崔渐春却在旁凝视起宝念,她似是在下定某种决心。宝念疑惑着看向她的目光,“春儿小娘子,你这么看着我,我脸上是有什么东西吗?”
崔渐春回过神,依旧生涩地应声:“没…没有。”
宝念与筝相视一笑,道是:“那我去忙了,你们慢用。”
二人用起早饭,崔渐春咬了口豆沙馒头,果真与太史筝说的一般,软糯香甜。这些妇人的手艺,还真是了得。只是这饭刚开始吃,夏不愚就像是闻着味道赶了过来。
瞧他一进门,崔渐春的小脸就瞬间红了下来,手里的豆沙馒头都被团成了团。筝有所察觉,忍不住偷笑。夏不愚却还是如往常般热络招呼,“筝——哎呀,今儿这是什么好运气,春儿妹妹也在。”
崔渐春轻轻嗯了一声。
夏老五拽了张凳子拉在桌边,随手指了指桌上的豆沙馒头问:“我能吃一个吗?”
崔渐春恍然抬起眸,不小心对上夏不愚炽热的目光,连忙闪躲。自那日从礼部归来,她便会时不时想起这个璀璨如光的少年。今日再见,崔渐春心下欢喜,面上却紧张。
待到垂下双目,小心翼翼地将竹筐推去他面前。
崔渐春才敢应声说:“可以。”
哪知,不等崔渐春话音落去,拳头大的豆沙馒头,就被夏不愚送进口中,咬去了一半还多。
崔渐春抬头瞪大了眼睛,
他胃口真好,吃得好香,好喜欢……
崔渐春生怕眼前人被馒头噎到,赶忙将案上自己还没来得及动的瓠羹,一并推去给夏不愚,“慢点…吃,别……噎着。”
“春儿妹妹,你人真好。不过,我喝她的就好,你多吃,吃饱。”夏不愚一脸感动看着崔渐春的脸,可转头他就抓着太史筝喝了半碗的瓠羹,一饮而下。连半分也没剩下。
……春儿妹妹,多吃,吃饱?所以,这臭小子就吃把她的吃光?
这回换筝瞪大眼睛看向夏不愚,瞧她抬手朝他的脑袋就是一拳,二人还是跟往前一样的相处。筝问:“你真少见,平日不是日上三竿不会起的家伙,今日怎么这么早?你难不成是知道我们春儿在这儿?”
夏不愚个笨蛋,筝将话头抛给他,他却耿直地应答说:“不是,我怎么有本事能知道春儿妹妹在这儿。而且,我也不是起得早,我是昨晚上压根就没合眼。”
筝扶额苦笑。
崔渐春那端低着头,筝不好表现得再过明显,只得顺着夏不愚的话说:“没合眼?你是有何心事睡不着?”
谁成想,夏不愚却忽而拍案而起,吓了在座之人一惊。
崔渐春和太史筝两只眼睛直穿他而去。
夏不愚那牛劲,震得门板都跟着颤了三颤,郑家姐姐更是从厨房里闯出大呼:“什么情况?地动了?地动了?”夏不愚自知动作有些夸张,赶忙回眸跟郑家姐姐拱手赔不是,“不好意思,是我动静太大了,太大了。我小心点,姐姐您忙——”
郑家姐姐闻之转身,夏不愚又重新坐在了案前,把声音压到最小。
小到身边人都听不见分毫。
“我跟你说……”
筝终是忍无可忍,一气之下便直言说:“夏老五,你能不能正常些,就你这样何日才能娶上媳妇。”
且看此话一出,崔渐春竟噗嗤一下给笑出声来。
她在笑夏不愚有趣。
可从未见过崔渐春这般模样的姐弟二人,不由得将目光投递。夏不愚更是盯着崔渐春,讶然了句:“春儿妹妹,笑了?我还以为春儿妹妹不会笑呢……”
崔渐春的笑容在他的言语中,渐渐落去。随之而来的红晕,更加浓郁。
筝接过话茬,“夏老五,别打岔。快说正事。”
夏不愚这才回过神,说了句叫太史筝震惊半晌的话,“我昨儿想了一晚上,筝,你说就算将来我考取了功名又能怎样?你觉得我这样的性子,真的适合在朝为官吗?我这样的榆木疙瘩,又能做出什么好的锦绣文章?最后靠得还是不是我爹和夏家吗?所以我想明白了,若想叫我爹真正看得起我,就得靠我自己创造一番事业。”
“今天春儿妹妹也在这儿,正好给我做个见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