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她却坐在比员外家更漂亮宽大又舒适的马车上,衣裳上甚至还沾有方才整理猪草时的泥点子,只怕一定会弄脏马车,这叫她眼神里隐有不安。
若知道她是这样脏乱的女子,这位……夫人,只怕会生气厌恶的吧。
见她不动筷,赵瑾拿起筷子塞到她手里,不容置疑道:“快吃,一定要吃饱。”
甄羡看了她一眼,这才慢慢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赵瑾见她只动面前那两道菜,便拿了筷子给她布菜:“有忌口吗?”
甄羡忙囫囵咽下口中食物,摇头:“没有的。”从来都是甄家给什么她吃什么,哪里还有容得她挑的。
赵瑾便帮她各样都夹了一些,本想留心看她吃哪个多一点,却不想这孩子太乖了,她夹过来的都吃得很干净。
赵瑾有些担心的摸了摸甄羡的肚子。
她夹的可不少,抵得上一个成年男子的饭量了,眼下被甄羡吃干净,她有些担心她撑着。
甄羡难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根红了些,却没避开赵瑾的动作:“没事的,我饭量本就大,夫……您别担心。”她本想叫夫人,可话到嘴边又觉得不对,叫母亲……她又不知为何难以开口,便只能称她做“您”。
赵瑾也不在意称呼,此事对甄羡来说太过突然,她不习惯很正常。
倒是听见甄羡说她说饭量大,不由问她:“你在甄家……”吃得饱吗?
这话没说完就被她吞进肚子里了。
这是句废话。
她话头一转:“你在甄家都做什么,能同母亲说说吗?”
甄羡回道:“也没什么,就是每日洗洗衣裳做做饭,喂猪喂鸡,这些都很简单。”
赵瑾面色不变地点头,然后摸了摸她微有枯黄的头发:“以后在咱们家,不必你做什么,你只需要每日读读书、练练字,身子康健,快活无忧就好。”
“读书?”甄羡的眼睛亮了亮,“我也可以读书吗?”
“当然可以。”赵瑾笑了笑,“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在道德与律法范围以内,母亲没有不应的。”
甄羡喜从心起:“谢谢……您。”
“我们是亲母女,不必说这些。”赵瑾柔声开口,“这十三年你受苦了,你放心,叫我母女骨肉分离的歹人,母亲定不会放过,也会给你一个交代。”
她不会傻兮兮说什么“怪母亲没有保护好你”这种话。
一来她不是原主,没有母爱和感情,二来当初破庙生产,不确定性与乱象不少,造成甄羡被换的因素也很多,原主有责任,但并不全责,不需要她将过失都揽在自己身上。
做人一定要拎得清,是自己的错认了没关系,但拒绝无谓内耗。
有事多问责旁人,少反思自己。
甄羡知道她说的是吴桂香,眼里不由闪过一抹复杂。
曾经的吴桂香待她的确不错,也曾救过她的命,可正如裴承允所说,若没有吴桂香,她不用遭遇这些。
事到如今,她竟有些分不清自己对吴桂香到底是何种感情。
赵瑾也没想要她的回答,又问道:“吃饱了吗?”
“吃饱了。”甄羡不好意思的点点头,又补上一句,“很好吃。”
她长这么大,从来没有吃过这样精致好看又好吃的饭菜和点心。
惜春忙将碗碟收下去,又端来清水叫她漱口。
甄羡道谢接过,抬手时却不小心露出了手臂上新旧交错的疤痕。
第85章 从正门进府
赵瑾与惜春正看了个正着,心疼自不必说,赵瑾对甄家的怒气也更胜一筹。
她自认自己的孤儿身世已经足够惨,却不想甄羡过的竟比幼时的她还要苦——至少她那时只是偶尔吃不饱,外加没有感情寄托,可甄羡却不知过的是什么日子。
她轻轻将甄羡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背,声音柔和:“困不困,还有半日路程,你歇息会儿吧?”
甄羡小心地挣扎了一下:“我……我身上脏,您这样好的衣裳和料子,怕要被我弄脏了的。”
“可母亲就想抱抱你。”赵瑾的话有些无理取闹的意味,却叫甄羡身子放松了不少,也不再抗拒。
她小心翼翼的靠在赵瑾肩上,鼻尖萦绕着她身上淡淡的清香,温暖又舒心。
“这就是母亲的怀抱吗?”甄羡无意识的喃喃出声。
她声音很小,即便在寂静的车厢内也并不明显,外头路边的吆喝声和马蹄声很轻易就将她的声音掩盖了过去,连惜春都没听见。
而隐约听到的赵瑾却忽地鼻头一酸。
她在她这样的年纪时,也曾有过对父母的期许和幻想,从身无分文一路打拼到小有所成,她从未体会过母亲的怀抱是什么感觉,随着时间流逝,她也渐渐放弃了那些不切实际的幻想。
此时的甄羡一如幼年的她,警惕不安却又天真的满怀期待。
看着怀里瘦小的甄羡,她笑了笑,应道:“是啊,只要你想,母亲的怀抱永远为你敞开。”
许是感受到了发自内心的温柔,埋头在她怀里的甄羡也终于全身心放松下来,静静感受着这个此时只属于她的怀抱。
车厢沉默了好半晌,甄羡轻声问道:“您能同我说说家里其他人吗?”
赵瑾应了声,温声说了起来:“你父亲是当朝平阳侯,想来你应该知道他,他一生战功赫赫,威名远扬,只是在五个月前,他于南疆战场中了埋伏,尸骨无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