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多克船长那仅剩的一只眼睛里放射出的尽是对女儿的爱,亚特鲁是在说不出这是种什么感觉――很悲伤,又很慈爱,但更多的却是欣慰,和任博看向小满月的目光非常相似。亚特鲁无法想象以任博与自己相差无几的年龄,到底经历了什么令他痛苦的事,才会拥有那种哀伤的眼神。
他曾经说起过,之所以为自己的小狼取名满月,就是为了纪念最要好的挚友――那位挚友也是在一个满月之夜英勇牺牲的
看着身边毫无保留的对自己展露出纯真笑容的蒂拉,亚特鲁想到更多的,却是另一个身处遥远他乡的人。
奥露哈放下执着笛子的手,回首轻轻一笑“谢谢你送伊莎回来,这两天给你们添麻烦了。”
“没什么,我们和拉瓦老先生都很喜欢伊莎,何来麻烦之说?”任博对奥露哈回以一礼,摇头回道“再说,伊莎来了后,满月也有伙伴陪它玩,不会觉得寂寞了。”
“伊莎已经很久没像这几天这么开心过了,平时只有我和乌鲁会和她玩,但现在连乌鲁也想离开迦南岛”奥露哈低下头,身后雪白的尾巴无力地耷拉着,不经意间给任博一种无力感。
“其实,在我看来,乌鲁的表现是再正常不过的了。”他上前一步,来到奥露哈身旁,安慰她道。
“正常?”奥露哈不解地看向他。
任博微微笑道:“在他这个年纪时,我也常常干些出格的事,到处疯闹,到处打架,到处惹祸,反正是什么危险干什么,完全不顾父母的劝说,今天把我责骂了,明天又忘了。现在想想,以前还真是调皮,不,应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啊。”
奥露哈用奇怪的眼神望向任博:“没想到你以前也这么顽皮。不过,至少你还没想过离家出走吧?”
“我和乌鲁不一样的”任博摇头道:“真要说的话,乌鲁比我更有勇气吧,他懂得追求自己的梦想,抓紧一切机会来实现自己的心愿。而我做的充其量只是惹父母生气的小事,从没像乌鲁那样勇敢的把自己的愿望大声说出来。”
“勇敢吗?”奥露哈微一沉吟,问道:“那么,任博,你赞同乌鲁的选择吗?”
“嗯。”任博从怀中摸出烟斗,随意的含在嘴里“既然他早已做出了决定,我们又何必一定要阻挠呢?我们应该做的,只是默默地支持他,祝福他。以后他自然会明白大家的心意,等到游历完后,他就会自己回来了。”
嘴唇微张,奥露哈露出恍然的神情,对着任博展颜一笑“谢谢你,任博。不过,比起我来,感觉你要更像乌鲁的哥哥一些。”
“是吗?也许是我和亚特鲁都把乌鲁看成弟弟的原因吧。”任博呵呵一笑,转过脸去,听到奥露哈的夸奖,他只觉得耳根一阵发烫。
随后,他们都不再说话,甚至不去看对方一眼。两人之间,气氛再次暧昧起来。
从风见之丘往远处望去,列达族的圣地瑟米斯岛依稀可见,风中夹带着海鸟的鸣叫,大海的咸腥扑面而来。就这么安静的,平静的站立于此,任博只觉心头的忧愁仿佛被一扫而空,整个人进入了一种奇妙的空灵状态。
不是初学魔力运用时的那种将身边所有事物都看得透彻无比的冥想境地,而是剔除了一切杂念,只剩下平和的内心。
奥露哈似乎也发现了任博所发生的变化,虽然并没有任何的动静,只是,感到身旁的青年不再是他,却又还是他。
“我曾经有过一种感悟,在我的冒险之旅中,我得到了最珍贵的事物,尽管最后失去了,但我并不为此而后悔。在那之后,我发现,自己一夜之间长大了,继承了好友的遗志,接受了大家的祝愿,我的心长大了。”任博垂下头,闭上眼,他嘴里含着烟斗的举动在奥露哈眼里也不再奇怪。
“现在的我,已经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心愿,而且,正为了达成这个心愿而不懈努力着。我相信,自己的愿望终究会实现的。”
“所以,请相信自己,也相信对方,乌鲁一定会长大的。”
任博深吸一口气,大海的气息令他一瞬间似乎得到了升华。
“你在黑色的河水上漂流,回到熟悉的故土。把山洞和大厅留在山下,把陡峭的山坡留在身后。那里山影重重,那里森林密布。那里微风拂面,那里林涛依旧。”
“从灯芯草旁边流过,从芦苇丛旁边流过。傍晚,池塘升起轻纱般的白雾,清冷的星为你指路。曙光照亮大地,照亮急流,照亮沙丘,向南,向南,一直向南,寻找阳光和白昼。回到牧场,回到草地,那里有啃食青草的奶牛,回到山下的花园,阳光下,草莓已经成熟。”
“向南,向南,一直向南,在黑色的河水上漂流。把陡峭的山坡留在身后”
“回到你熟悉的故土”
静静地聆听着略显生涩的歌声从面前这个黑发黑瞳的年轻人口中传出,奥露哈不明白这首歌在他心中究竟代表了什么,但歌曲本身表达出的对家乡的思念之意一目了然。虽然曲调是柔和而欢快的,可奥露哈却怎么也感觉不到开心。
你在想家吗?
如此年轻的你,到底经历过什么,你到底继承了什么,你,到底失去了什么
“对不起,突然有所感悟,不自觉的就唱出了这首歌,唱得不好,让你见笑了。”任博摸摸鼻头,尴尬地说道。
“没什么,这首歌很好听,你唱得也很好。”奥露哈连忙摆手道“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为什么会想起唱这一首歌呢?”
“呵回忆起一位要好的朋友而已。”任博仍是笑着,只是笑容却如同被冰冻一般,凝结在了脸上。
奥露哈的心头微微抽搐,想说什么却又无法开口。
你,不愿意对我说出来吗?
难道,我只能,站在这里,聆听你的哀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