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幽(1 / 2)
轉眼已踏入正臘月,村裡各家各戶已準備著過年的事項。
李揚本想著家裡著只有兩人,不打算特別佈置,隨便辦點年貨,到幾戶熟人家走動便成。然而春桃卻不願,早早問過朱大嫂,自己一手一腳包辦著年前的準備,親手做幾件衣裳,醃了不少鹹豬肉又是掃屋又是祭灶的。男人不怕他折騰,就是怕他自己累壞了。
窗外飄著鵝毛白雪,李揚推門入屋,嗅到一股撲鼻而來的甜味,混合了炭爐燒出的熱氣,直滲到人的心裡。
[哥哥,你回來了。]春桃放下手中搗弄著的瓦缽,捧著一碗冒著白煙的老薑茶迎上前。
[先喝下暖暖身子,剛煮好的。]
李揚一手接了碗,摟著人,親了人的臉龐。
[在弄些什麼,香得很。]拉著人走到桌前坐下,[都是些什麼?]男人拈起了其中一罐墨色細粉。
春桃拍了拍男人的手,道:[別亂摸,是描眉用的!這些都是些藥粉,花粉兒,調香餅脂粉用的。]少年略略擦了擦手,又繼續調弄他滿桌的玩意。
李揚自覺無趣,抱起窩在牆角竹籃裡的兔子,盤著腳坐在榻上喝薑茶。
[做來幹嘛?]灌了碗熱薑茶,剛一路上披著薄雪的身子泛起暖意。男人舒服得瞇著眼,仰卧在坑上,胸膛上睡了隻圓滾滾的兔兒。
[前些日子朱大嫂送來的桃花粉我作了幾盒胭脂香粉送去。村裡的婦人聞著歡喜得很,問我能否多作幾個賣她們。]
李揚側過頭問:[哦?桃兒你會做這些東西?]順手將那團熱烘烘的毛傢伙放回地上。
春桃笑道:[樓裡每個人都得要會。]
[若然累人就不要做了,不缺那幾個錢。]男人翻身下來,握著少年的手,捂在懷中。
[昨晚我聽到你在半夜咳了幾聲,是凍著嗎?]
春桃抽出了手,瞪著男人,哼了句:[我是叫得嗓子發啞了!]說完,又覺這話太曖昧,一下子羞紅了臉,垂下頭,調著手中的脂膏:[又不是為了錢,在家閒著也是閒著,找點事而已。]
李揚得意地笑了笑:[你想作就作。乖娘子別惱,剛才我去了張獵戶家買了幾斤蛇肉,聽村裡人說這養人。今天冷得緊,晚上我們吃火鍋,喝點酒,再洗澡睡覺。相公今晚管把你喂得又飽又暖。]
[誰說要跟你吃酒泡澡!]
[咳!咳!]李揚誇張地咳了兩聲,皺著眉頭道:[剛才一直下雪,我又沒撐傘,冷了一路怕是受寒了,頭痛得很。]長臂一舒,便把人拉到懷裡,壓著人倒在熱坑上。
[桃兒,我難受。]捉著少年的手,強硬地往自己蓄勢以待的分身探去。
春桃邊揉著邊說:[這麼燙,我看是不用驅寒了。]
李揚撐起身子,啜著少年唇瓣,喘著熱氣,低聲耳語:[那就幫我退退火吧......]
春桃從來不捨得拒絕男人的要求,垂了眼簾沒再接話,微微笑著,順應男人的需求......
[等天氣回暖,我到城裡買些葡萄苗種在院裡,順便帶你去處逛逛,好嗎?]
[嗯......]春桃頭靠在男人肩上,嘟囔著。
[待開春時,我便要下田幹活,白天就不能像現在一樣陪著你。]
[我也下田......]少年似睡半醒的喃喃說著。
李揚撫摸著少年的頭髮,讓他睡在自己懷裡,捉起那隻嫩白的玉手,湊到唇邊,親吻著,輕柔道:[才捨不得呢。]
春桃稍稍睜開眼,回了個淺笑,打著呵欠往男人懷裡蹭了蹭,就打起盹來。
每日裡,李揚早上備好早飯,做好日常粗活雜事,才到房裡嘟喚人起床。
天氣漸寒,春桃本就怕冷,大多時候都手抱兔子,懷裡塞個湯婆子。屋裡火盆都燒著炭,李揚實在捨不得人受冷,生活上照顧得更是精細。
兩人卿卿我我的過著恩愛的日子。
閒時就到村裡頭走動,或是到山裡玩雪看景,多數時間都窩在屋裡的熱坑上吃點心,逗兔子。
轉眼便到了孟冬,各家各戶亦開始準備過新年,而今日早上,一輛極奇華麗的馬車出現在村頭,車後跟著許多從僕,約有三十多人,其中更有官府中人。山野窮鄉那有過如此陣仗,馬車才剛入村口,不少村民便擾擾攘攘的急著找村長,更有不少嚇得跑回屋裡閉門躲起來。
六十旬的村長領了幾個稍為見過世面的村民恭迎,戰戰兢兢地問:[各位官爺,不知到來李家村有何貴干?]
[此地是否有一人名叫李揚?]問話的是位騎著馬作侍衛裝的青年。
[有的!有的!李揚就在前面不遠處,各位大人不知找李揚有何事?]
那青年蹙眉,不耐煩的大聲喝道:[那來這麼多話!讓你帶路就行!]
村長連連點頭,抖著佝僂的身體叫幾個年青村民帶路。不少人圍到車隊後跟著,密密麻麻一堆人便塞在李揚家門前。
此時,李揚與春桃正在院裡幹活,遠遠的已聽到外面嘈吵非常,又見黑壓壓一堆人往自家方向走來。春桃膽怯,嚇得全身發軟,死死拽著李揚衣袖,要往屋裡躲。
李揚嚥了嚥口水,強自按捺了心神,緊握拳頭,下意識將少年護到身後。
[哥哥......]春桃緊捉著李揚,驚得全身連著牙關也在顫抖。
[別怕。]李揚牢牢捉著少年冰冷的手。
騎馬青年來到人前,打量著李揚,後問:[你就是李揚?]
李揚迎上前:[正是。]
二人對視了一會,那青年翻身下馬,走到馬車前跪下,道:[范公子,人已找到!]
[辛苦了。]溫煦如春風的聲音從馬車內傳出。
然後車簾被掀起,一身玄色儒衫的男子徐徐下來。
男子身材高挑瘦長,黑髮隨意束在腦後,五官俊逸,一雙眼眸深如古井,冷若冰雪,嘴角含笑,卻未到眼底。
不久,一只修長白晢的也跟著手遞了出來,男子失笑,搖了搖頭,伸出手把馬車上另外一人扶下來。
[什麼鬼偏僻地方!屁股都快坐爛!哎呀,腰!痛!痛!痛!]
年青人獨有的爽朗清脆之聲引起了春桃的好奇,膽怯著偷偷探頭望去,頓時抽了口大氣,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說話的少年十六、七歲身量,生得俊俏無比。五官明艷,擁有傾城絕色,美得咄咄逼人。
白雪飄飄,寒風瑟瑟。少年一身白衣,披一鶴氅,彷若謫仙一樣超塵,卻又帶著妖精般的美豔。
此人真真該天上有地上無的顏色。
那少年應早已習慣旁人驚嘆的目光,由身旁一個十來歲的婢女扶著走到李揚院子裡。
[冷死爺了,嘩!這裡竟有個小美人!]少年衝春桃勾勾手指,調笑著道:[小美人!別怕,過來,過來。]
春桃聽後一愣,沉下臉,把李揚抓得更緊。
李揚面帶慍色,雙手將人摟在懷中,道:[這位爺意為如何!春桃可是李某髮妻!未知各位官爺到來是有何要事?]
白衣少年連忙擺擺手:[沒事!沒事!絕對誤會一場,別緊張,先到裡面坐坐,好冷呀!]少年拍了拍掌,隨即湧出十來個小廝婢女,各個端著用紅綢蓋上的托盤,有條不紊地挨著次序遞進李揚屋裡。
李揚不明所意,目瞪口呆立在自家院子,看著那白衣少年大搖大擺地走進自己屋裡。
[嘩!兔子!有兔子!好可愛,來,給爺抱一個。]
兩只小傢伙見到生人,嚇得四處亂竄,就見那人追在後頭,邊跑邊叫嚷著,玩的高興。
[公子少年心性,讓兩位見笑了。]玄衣男子拱手躬身向李揚二人行禮,接道:[李公子,不如請尊夫人一同進屋內再談?]
李揚見來者無不善之意,剛提到喉嚨的一顆心也平穩下來。點了點頭,牽著春桃走進屋裡。
一進屋,四角都燃著火旺的炭盆,盆中燒的銀霜炭,是貢品。屋裡茶香飄溢,和著一股奇異暖香,閒著教人通身暖和舒暢。桌上佈滿果品、杯盞,樣樣皆精緻無比。
春桃暗猜,這兩位公子絕對身份尊貴,光是這屋裡燒著的貢炭,就足夠一戶普通人家的幾過月開銷。
那白衣少年笑嘻嘻的手各抱上一隻兔子,得意萬分道:[這屋裡什麼都沒有,還好我聰明絕頂,料事如神!早就作了準備。]
玄衣男人充耳未聞,請二人先上坐,撣去身上的霜雪,悠然坐下。
[未知兩位公子如何稱呼?]李揚依然緊捉著春桃的手,問道。
[我姓白,京城白家的長子,名白幽。哦,你旁邊那個姓范,名文川,是個教書的!李揚!這麼狗血的事情都能發生在你身上,我跟你講......]
玄衣男無奈嘆了口氣:[白公子別忘了跟范某的約定,不然回京後。]平靜地為李揚二人倒了杯熱茶,接著道:[范某必定只會落井下石。]
少年當場驚得噴出一口茶,嗆得直咳,旁邊的婢女上前替人拍著胸口順氣。
[得!得!得!我閉嘴,你慢慢說,我不插話。]轉身就抱著兔子爬上暖坑側臥著,打了個呵欠。
不消一會,就沉靜下來,應該是睡著了。
玄衣男子抬抬下巴,幾名小廝連忙上前蓋毯子的,放暖爐的。男子確定少年真是睡穩了,回過頭,接著剛才的話。
[十五年前,開國公府嫡次子在省鄉途中被劫。隊中一百多人全部被殺,唯獨不見國公夫人陳氏的貼身丫鬟疊翠及幼子的屍首。]男人端起茶盞,抬眼望向李揚,片刻收回目光,飲了口熱茶。
李揚手微微抖著,雖不確定,但心中已有猜想。春桃垂著頭,眼睛盯著杯中茶水,一顆心直跳著。
[十五年後,墨醉樓裡的琦玉公子認出了你就是當年開國公府失蹤的次子,李揚。]
李揚重重擱下手中茶杯,喘了口大氣,露出了個不可置信的表情,道:[范公子,怕是你們搞錯了!天下之大,姓李名揚的不下數千,而且時隔長久,那位琦玉公子如何確定我就會是當年失蹤的孩子?你們幾位官爺是在找樂子吧,戲弄百姓有趣嗎?]
[因為你跟你哥就長得八七分像呀!]原本睡下的少年撐起身子,眨著美目,巴巴地望著李揚。
玄衣男人蹙眉,瞥了坑上人一眼。少年吐吐舌頭,一頭倒下去繼續裝睡。
[琦玉原名玉璃,本是陸太醫第三子,後因獲罪被充為官妓。他與你兄長有數面之緣,自然認得出你。]
玄衣男子擱下茶盞,幽幽地道:[李揚,你哥哥怕是活不過這冬天的。]
李揚心裡雖滿是疑問,但關係人命,還是問了原因。
[中毒,唯一救命之法,是要至親之血為藥引,連服個月便可痊癒。]
李揚眉頭緊鎖,半信半疑地問:[開國公府就沒其他親人能供血為引?]
玄衣男人嘆了口氣,回道:[只有你們二人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其他旁支親族亦不多了。府現住著開國公老夫人及你兄長李濯。令尊二人早在十多年前已仙遊。]
[所以要我回京給我哥治病?]
[不全然是。]男子頓了頓,神色凝重地說:[李揚,回京後開國公府便會立馬向皇上請旨,封你為世子。待你及冠之時,便能承襲開國公爵位。至於春桃公子,到時不能與我們一同回京,恐怕只能另作打算。]
李揚站了起身,質問道:[放屁!桃兒為何不能跟我到京城去?他不去我不走!]
[四品以上官位皆不能娶伶人妓子為妻,違者剝奪爵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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