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请为我变笨一次(1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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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迟请了三天假,坐在电脑前,从头到尾看了u盘中的内容。

一向不抽烟的他吸得烟雾缭绕,惹得阿姨打扫卫生时直跳脚。

在英国时有一段时间熬不下去时,他学会了吸烟,是厨房里的一个小帮厨牛顿教他的。保罗给每一个仆人都取了与英国史上赫赫有名的大人物完全相同的名字。

他那会儿叫达尔文,因为他看起来最森系,常对着飞虫发呆。而小帮厨叫牛顿,则是因为他无时无刻不在啃苹果。其实他们都是在疗伤,无论是看飞虫还是啃苹果,无非都是被保罗虐待后的创伤转移罢了。

这会儿吸烟时,俞迟觉得自己的情绪依旧难以排解。

他看着对着摄像机的年少的妻子被无数次问到“你知道我是谁吗”的时候,觉得阮静和他背后的人卑鄙透了。

他们非常清楚阮宁的身体状况,把她绑在凳子上不停地拷问,或者她会发疯,或者她会经受不住拷问坦露自己的内心,后者的结局一定是活活打死这个姑娘,也许就用那个卡车司机不停掂着转着的铁棍。卡车司机在视频中情绪表现得最不稳定,面罩外的眼睛带着阴霾,时不时地盯着阮宁的头,用铁棍比画着,俞迟不得不合上电脑,继续吸烟抚平情绪。

2006年6月7日,雨势转大,在仓库中能听到非常清晰的雨水砸到铁板上的声音。

被绑着的阮宁奄奄一息,像个小老头一样垂着头弯着腰,她的嘴唇干裂,额头上的血已经凝结成块,黏在了脸上。

阮静似乎在与谁通话,他并不避讳阮宁和卡车司机,显然阮静知道如何避开一切敏感的词汇。他说:“对,已经问了三天,阮宁的回答从开始的不知道再到胡乱编造,现在又是沉默,我确信她并没有认出我。”

对方不知说了什么,阮静沉默下来,好一会儿,才轻轻开口:“不可以,求求您了,真的不可以,我做不出来。您说让他接电话,不,我不会让他接电话的,不可以!”

阮静一直以来表现得十分冷静,这是这些天来,他第一次失控。

他挂断了电话,卡车司机狐疑地问他:“是不是让动手?”

瞬间,无人说话。

电脑画面前的俞迟看不到他们的面孔,摄像机一直对准的是阮宁,他只能凭这语气猜想发生了些什么。过了好一会儿,这司机才有些暴躁地开口:“你不要这样看我,我也是听我头儿的话。头儿在做事之前就跟我说了,不留活口,是你们家一直在犹豫。现在你爸爸都松口了,快点完事儿,我真的等得不耐烦了,阮敬山的尸体还在车上,最近气温都在30摄氏度以上,即使有冰块,很快也遮不住的。”

俞迟再次按了暂停。

这段话需要划重点。这些年当了侦察兵,职业素养一直在,看这视频,左脑不自觉地分析着。

这司机一定和阮静不是一方的,而且阮宁之前推理的事情的真相是假的。司机是程平东派来的,并不是阮静的人,而阮静在这起事件中起到的作用颇像“人质”,是程平东确保要把阮敬水拖下水的,阮家不得已交出的“人质”。这样,大家牢牢地坐在一条船上,被动的是阮敬水,而非阮宁以为的程平东。

是“程平东提前被审判枪决”这件事给阮宁带来了思维上的误区,让阮宁误以为他在这一起谋杀案中是被动的一方,事实上,程平东预备的这个司机恐怕许久以前就潜伏在h城了,只等阮敬水下定决心了。

从这司机在烦躁的情绪下不自觉暴露的线索倒推,他一直提到“你爸爸”三个字,阮敬水阮二叔一定是杀害阮宁父亲的同谋之一,并且是主谋,这一点,毋庸置疑。

只是让俞迟颇疑惑的是,阮敬水怎么肯把悉心栽培的长子拿出来当这个“人质”。

他再次点开视频,思绪本来飘得有点远了,却突然间,听见极为尖锐的巨响。

有人砸开了仓库的铁门。

不多会儿,就听见剧烈的争吵。

这争吵有点远,除了阮静和卡车司机之外,显然还有第三方存在。

那人嗓音有点似在变声期,愤怒地咆哮着:“你们这群浑蛋,放了阮宁,你们快放了她,不然大家就一起死!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你们这些畜生,跟当初说的不一样,你们骗了我,除了你,还有爸爸,我不会让你们好过的!立刻放了阮宁!否则我马上去揭发你们!”

这个第三方显然有些丧失了理智。

被缚住眼睛的阮宁茫然地抬起了头,她用手指抠着裤子上的棉质纤维。

仓库的气氛一瞬间变得冷滞起来。不知过了多久,阮宁钻了灰的手指甲都被抠断,抠出血印的时候,阮静却带着眼泪嘶吼,语气森冷阴寒,他说:“如果不是你……给我滚,立刻滚出去,不要让我再说第二遍!”

他猛烈地揍着那个第三方,疯了一样地打他。

阮宁眉毛动了动。

她向前倾,随着凳子砸倒在了水泥地上。

挣扎着朝着声音的方向爬。

那是她唯一的生机啊。

那是她这辈子还能活着的唯一机会啊。

她艰难地爬着,直到嘴上的胶带被人撕开。

“啊!”她用头狠狠地撞地,极其尖厉地叫着。

如了众人意。

这个孩子,终于被逼疯。

俞迟平心静气地拔下u盘,妥善放好,随后去了洗手间。

已经深夜,人畜都睡,钟表秒针嘀嗒嘀嗒行走,楼上邻居听鼾声能辨人,楼下几只窝在楼道暖气管口旁的猫儿偶尔喵几声。

俞迟穿着薄棉灰格睡衣坐在马桶上吸烟,他眯着眼睛,杏一样包着水的眼睛看着眼前的白墙,不知在想着什么,渐渐地,微微的火光烧过,留下一截长长的烟灰。

随后,砸落在睡裤上。

俞迟被烫了一下,低下头弹灰,冲过厕所,慢吞吞走出去,穿过黑暗的客厅,站到了冰箱前。

打开冰箱门的一瞬间,明亮让人不适,他推开了冷藏室右边拉门的透明槽,刚取出一样东西,一转身,吓了一跳。

阮宁站在那里,眼睛像淘澄胭脂的那一点水,带着红和黯然。

俞迟没有说什么,阮宁却知道他的眼睛一定看到了什么。她死气沉沉地开口:“是我二哥,我二哥来了,后来,他们放了我。”

俞迟缓缓伸开手掌,里面安放着两颗巧克力球。

他点点头,映着金灿灿的锡箔纸,细长的手指缓缓撕开了标签和边角,把那颗浓褐色的均匀撒着坚果的巧克力球递给了她。

看着他,阮宁忽然咽了点唾沫,眼里的泪也收敛了起来。

她大口而贪婪地咬着这颗甜蜜的球,俞迟把自己的那颗也塞进了嘴里。

这些甜把那些巨大的无法转移的苦全部卷进了口腹。

谁也没有再提那些视频。

凑在冰箱门下,两人吃了整整一盒费列罗巧克力。

他问她:“好吃吗?”

她点点头,想了想,咂吧着嘴嚷嚷,说:“太甜。”

俞迟温和地看着她,方才的那些烦躁全如点燃的烟遇见清冽的风,一消而散。

他轻轻抱着她,一下一下地拍着姑娘的背,她纤细白皙的手臂绝望地搂着他的颈,许久许久,才哭了起来。

她哭着说:“林迟,我想你。”

他居然听懂了。

她问他:“我们是什么时候,人生完全变了的啊?我都分不清了。”

他有些鼻酸,却坚定地开口:“我们每一分每一秒都没有变过。从前不变,从今以后,也不准备变。”

他说:“我从没有变过,你也不准变。”

他一直有着随时间而变重的创伤后遗症,dr。sun告诉他:“你这病是因为被人伤害了。”

俞迟说:“您错了,我这病是因为没亲自杀了伤害过我的人,遗憾着遗憾着就病了。”

那年那座牢笼所有的软弱,都只是因未触着冰山下的巨大真相罢了。若软肋还在,海绝不会蔚蓝平静。

2018年的春节,俞迟需要带班站岗,阿姨放假回了家,阮宁把刚满一岁的阿延托付给了梅大姐和陈师长,自己晨起时去市场割了猪肉买了鲅鱼,打了馅儿,擀面皮,一个一个地包饺子。暨秋顶瞧不起她的手艺,所以过年时很少让她下厨房,阮宁此时包饺子的手很是笨拙,又怕馅儿塞得少,又怕漏了馅儿。

阮宁是南方人,饺子却包得大而滚。她小时候便很不耐烦吃小饺子、小云吞、小汤包,只恨不得所有带馅儿的都大大大,那才过瘾。

暨秋颇惋惜自己生了个焚琴煮鹤的,又觉得她是像了阮家人,故乡在北,骨头和胃也都是北方的。

阮宁自个儿成了家,当了管家婆,很是随性,都按自个儿的意思胡来,俞迟从不因这些小事跟她计较什么,反而随和得很,早些年那些公子哥儿的挑剔劲虽还在,但并没有勉强阮宁和他一起矫情。

他说当年因祖父俞立的刻意,他的衣食举止,都下了功夫。四叔俞季起初颇瞧不起他,可三个月后,俞迟腔调拿得比俞季还好看许多,仿佛刻到骨子里了。

这些年,好的习惯礼节仍还留着,如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如衣品审美还在,如与人说话的轻重还在。

他跟阮宁讲:“这些都是好的,可取。”

阮宁不怀好意地抖机灵:“费小费也很好。”

他说:“是很好。”

阮宁整个人都不好了,直打嘴,让你嘴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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