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婕几人回头望向陆云飞,沉默的少年在面对自己的爱好时,难得的多了几句话:
“我仔细分析过他画室里的画,最初时是很有风格的。
“早期画作里,马良在画人时,喜欢将头发画的非常柔顺,非常细,那些画给我一种十分舒服的感觉。
“但是后期他画的越多,对成长的需求就越强烈,而在成长过程中,为了提升这种画面的整体性,他不得不牺牲了自己对人物头发的迷恋。
“像这幅画,大概就是一个进步的体现,它的整体性极强,舒适度极高,头发完全不会喧宾夺主。
“因为他克制住了自己的冲动和情绪,将头发画成面,揉过去了,只有面部周围距离观者最近的头发,是有发丝和细节处理的,远景的头发则被迫只画出块和面。
“虽然在技术层面,的确是提升了吧,但他的画作曾经给我的那种强烈的舒服感,和柔顺头发带给我的视觉聚焦及趣味性,也消失了。”
说罢,陆云飞深吸一口气。
他觉得自己一个月的话都一口气说完了,接下来他可能只能用点头摇头来表达自己了。
讲话果然好累啊。
“……”华婕抿唇,再回望这幅画,的确,技术层面极其优异,但强刺激的让人能分辨出是马良的那种独特的东西是没有的。
也许这种顶级技术可以逐渐成为马良的风格,但……国内美术这一块儿,技术层面的提升,会跟科学技术的提升一样飞速发展,不出5年,现在马良达到的这个突出性就会被超越。
如果不发掘出其他人无法跟风和超越的强风格、强能力、强艺术性的东西的话,他会泯灭于新生画家之中。
又或者在技术登至马良可以达到的天花板后,他能再次蜕变出新的、更成熟和被他自己认同的风格。
但,真的能吗?
一个艺术家的蜕变,哪有那么容易啊?
许多人是一辈子就画一个东西,达到一次巅峰,便已经是流芳百世的名家。
要马良从被自己埋葬的风格之后,再淘出金来,那真的需要天时地利人和。
“他会再把自己的风格找回来的。”钱冲忽然开口。
“?”方少珺。
“?”陆云飞。
“?”华婕。
“这次上海老洋房油画展后,只要风格独特的《骏马》、超强写实的《上海女人》……”钱冲扫一眼方少珺,施舍一般补充道:
“以及极具魄力的通过将自己已完成的画遮盖,来创造强风格,传达强情绪的《向往》,这三幅油画得奖了,而面前的《坐卧女人像》没能进入前5,那他不得琢磨琢磨为什么吗?
“到时候堪破了绘画艺术不仅仅是一门需要高超技术的工匠活,还需要强表达和强风格化,他不得回去琢磨琢磨、复盘复盘自己的绘画人生吗?
“他又不傻,毕竟是喜欢沈老师的人嘛,都不会太笨的。
“还能完全参不透?”
钱冲拍拍陆云飞的肩膀,“快别替别人操这个闲心了,抓紧把画展看完,我还没瞅着我的马呢。”
华婕挑唇一笑,钱冲虽然话讲的不太中听,但还是有点道理的。
“说起来,艺术这个东西的确是这样。
“真要在技术层面上去考虑,这幅画虽然很强,但《上海女人》的如真似幻,在另一个维度上显现出来的强度,应该更具冲击力。
“而且写实派最难的还不是深入的能力,而是如此深入的补充细节,还不破坏整体感。
“这一点上,《上海女人》真的很强。”华婕拍拍陆云飞,放彩虹屁的同时,也鼓励鼓励小伙伴,缓解他们的压力情绪。
陆云飞抿唇转开头,虽然个性沉稳吧,但还是被夸的很澎湃。
“在艺术表达上,还是《向往》更厉害。
“真正的爱,是甘愿毁掉你拥有的一幅好画,去追求创作伟大作品的机会。
“这一点《向往》做到了,原本在泼金漆前,它已经是一幅很好很完整的肖像画了。
“可画者居然将金漆泼在画上,冒着将这幅画毁掉的风险,去追求突破和表达。
“的确很了不起。”
华婕又转头,将目光投向方少珺,眼中有钦佩。
一向傲慢矜持的大小姐,被夸的心一个劲儿的上蹿下跳,她如陆云飞一样将头转向一边,不太好意思看华婕。
这也吹的太厉害了,她当时就是情绪上来就泼了,事后反应过来还后怕呢。
不过……被夸的可真舒服,值了。
站在边上的钱冲眼看着华婕这通马屁把方少珺和陆云飞拍的服服帖帖、满脸暗爽,他双手插兜,胸膛挺直。
恩,夸完方少珺和陆云飞了,这回该轮到他了。
结果华婕还没组织好语言开口,站在边上的另一个参观者,不知道华婕说的《向往》和《上海女人》出自身边站着的另外两个少年男女,单纯的有些不服气道:
“哎,我就觉得这幅《坐卧女人像》画的挺好。
“几个小孩儿在这儿大言不惭,踩这幅画捧其他画,没意思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