岭南道肃政使,没有具体的治所,此官的职责,就是巡视岭南道辖下的各州,执行前任宰相韦方质所定的御史四十八条。
崔耕的任期只有一年,整个岭南道总共有七十多个州府,平均一个州才五天的时间。说实话,若是全部一圈,连走路的时间都不够,更别提查访民情了。
所以,实际上,他是可以自己决定巡视哪个州府的。
之所以这次往漳州而来,倒不是因为接到了什么状子,而是想见一见荒唐大梦中赫赫有名的人物,当日从沈拓口中听到的大唐名将陈元光。
此人其实在唐朝的时候名声还没那么大,最高品秩不过是漳州刺史,在史书上也没什么记载。
正所谓“唐史无人修列传,漳江有庙祀将军”。
到了后世,人们才意识到陈元光对于整个漳州的重大意义,五代时加封他为“广济王”,北宋时加封他为“忠应侯”,南宋时加封他为“开漳主圣王”。
从那以后,民间就尊称其为“开漳圣王”。
如此牛逼轰轰的人物,崔耕既然有机会,当然想与之见上一面。
但是,好事多磨,刚一进入漳州境内,就遇到了一个案子,令崔耕就不得不改变了行程。
“冤枉!冤枉啊!”
御史的队伍正在前行,被一男一女拦住了道路。
民间对官场颇多误解,这拦轿喊冤就是其中之一。按照朝廷法度,县官管着朝廷的钱粮赋税教化治安,并不能整天在县衙里等着断案,那只是他工作的一部分。
所以,除非特大的必须立刻处理的案件,县令只是在每月特定的几天收状纸。
御史一样,崔耕的职责有四十八条之多呢,就算要平冤,也得等他到了一个地方,觉得没什么事可查的,才把放告牌立出去,允许官民百姓告状。
不过,这事儿崔耕遇到的多了,也不愿难为百姓,吩咐封常清把那一男一女带上来。
这两个人挺有意思的,男的二十岁左右,浓眉大眼,相貌憨厚,穿一身衙役的服饰。
女的看年纪不超过十五岁,却是另崔耕眼前一亮,肤如凝脂,皓齿明眸,此女简直明艳绝伦。
漂亮的女人当前,崔耕纵有被人拦马的不爽,也渐消无存。
他缓缓下来马,问道:“你二人到底有何冤情,把状纸呈上来。”
“我们不认字儿,没状纸。”那少女心直口快道:“听说泉州府一带的百姓都叫你岭南崔青天,看你年轻,莫不是吹牛的?”
“大胆!竟敢对崔御史不敬!”
封常清牛眼圆睁,一声大喝,顿时把少女吓得尖叫一声,眼圈泛红,险些哭出来了。
这憨货!
崔耕一阵摇头,对封常清摆了摆手,然后温言道:“小娘子,你叫什么名字?别害怕,没状纸也不要紧,尽管放心讲来。如果属实的话,本御史一定给你做主。”
美少女的脸色这才恢复了正常,道:“崔御史是个好人,这黑厮……”
说着话,少女一指封常清,道:“是…是个坏人!”
封常清一听小丫头片子居然如此大胆,堂而皇之称自己黑厮,大感不爽,喝道:“某家看你这小娘子也不像啥好人。呔,看一眼就知道是好人坏人,那还要当官的干啥?有事说事,现在是崔御史问案,不是和你唠家常。若是无事,快快退到一旁去,莫要拦了御史大人的路!”
“有事,有事,小女子有天大的冤屈,望求御史大人作主!”
被封常清震喝,少女小脸顿时惶急,这才将自己的案子娓娓到来。
原来,她叫刘菲雨,乃是漳州漳浦县人。家境不是很好,姐姐刘菲云嫁给了当地的一个农夫,叫韩良。夫妻二人没红过脸,没绊过嘴,日子虽然过得清苦但也和美。
孰料,某天姐姐去田里给姐夫送饭,姐夫吃下去之后,就腹痛不止,不到一个时辰就气绝身亡了。
乡民们觉得姐夫韩良死的蹊跷,就把姐姐送到县衙里审问。
姐姐当然是莫名其妙,不过县中的仵作用银针试探带去的汤,银针发黑。
于是,漳浦县令薛应德就判了她姐姐刘菲云一个谋杀亲夫之罪,呈文刑部,准备秋后问斩。
几乎所有人都认为刘菲云是罪有应得,刘菲雨却坚信姐姐是冤枉的,这才打探到了崔御史的行踪,希望他能为自己姐姐做主。
又见命案,又是套路!
崔耕一阵头大,看向那个衙役问道:“那你是干什么的?瞧你这身打扮,莫不是漳浦县衙的役卒?”
“御史大人目光如炬!”
那个面相憨厚的衙役跪下道:“小的姓孙名江,正是漳浦县的衙役。小的觉得吧,韩刘氏一直不肯招供,可能真是冤枉的。所以,就带着刘家小娘子来申冤。”
“看来还是位义士。”崔耕嘴角微翘,不由打趣道:“如果这个冤真申成了,你帮了菲雨小娘子这么大的忙,她岂不是得以身相许?”
“哼!呆呆木木的,鬼才嫁他!”刘菲雨瞬间霞飞双颊。
孙江亦是臊得满脸通红,吞吞吐吐道:“是……不是……不是……是……大人,你别乱说,坏了刘家小娘子的名声就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