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彦高面色一紧,气道:“你……”
孙彦高被范光烈这么赤果果的挤兑,也是心里有苦难言啊!如果不是上头要趁着蝗灾之机在定州起事,他哪里会来毁崔二郎的养鸡大场啊?
至于他的上头到底是何人,自然不是大周朝廷,更不是武后。想想这个,孙彦高真想操死范光烈这条老狗,如果不是这老狗掐准了他的脉门,托他下水,他怎么会跟那种人搅合在一起?大周朝廷的堂堂三品刺史,赫赫的封疆大吏,居然要干数典忘祖之事,想想就心酸啊。
“嘿嘿,刺史大人莫生气,下官开个玩笑罢了!”
范光烈笑眯眯地起身,替孙彦高斟了一杯酒,道:“您放心,下官这次绝对没有疏忽纰漏的地方。他崔二郎如今要保住养鸡大场,要想靠养鸡来达到除蝗的目的,唯有两条路可以走。这其一嘛,自然是继续负隅顽抗。但这些饥民大军中有李兄弟安排的军中好手,一旦冲突起来,死的人可就不是一个两个了。届时,大人完全可以上奏大周朝廷,弹劾他一个草菅人命之罪。”
孙彦高嗯了一声,点头道:“成千上万的饥民带着民怨来安平,若是毁掉他博陵崔氏的养鸡场,倒也罪不至死,毕竟法不责众嘛。但真出了械斗事件,上千条人命为此丧生的话,呵呵,别说他崔二郎一个五品的定州长史了,便是博陵崔氏全族出动,他们也扛不住!”
“是的,一旦毁了他的养鸡场,那定州除蝗之事估计就要告吹了。到时候蝗灾一起,咱们跟上头也就有的交代了。”
范光烈道:“至于第二条路嘛,就是他崔二郎和博陵崔氏认怂,捏着鼻子将定州各地养鸡农户的的鸡蛋都统统买下来,以作补偿。此举虽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但至少能将眼前近万农户围攻黄城村这一关,给糊弄过去。”
孙彦高有些担心地问道:“那…那如果崔二郎和博陵崔氏真的愿意息事宁人,将这些养鸡农户的鸡蛋都买下来以作补偿,那可怎么办?”
“大人勿急,下官早就防着他这一手了。前些日子,下官不仅派人暗中收购了不少崔家卖出的安平蛋,还从临近的州府也大批量地购进了一批。他崔二郎真敢认怂,自掏腰包回收鸡蛋,呵呵,咱们就漫天要价,一斤鸡蛋卖他五十文,到时候看他如何收场。嘿嘿,他便是有金山银海的,也不够这么糟践啊。”
“这倒是个不错的后手。”孙彦高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很快,孙彦高又摇头说道:“不对万一他们五十文一斤也愿意收呢?就算崔耕没那么多的现银,但你别忘了,他身后可是站着五姓七望博陵望族的崔氏家族啊!博陵崔氏屹立辉煌数百年而不倒,你真以为他们拿不出那么些银子?你要让博陵崔氏都拿不出那么多的现银来,呵呵,你得提起那准备多少鸡蛋?就算你将整个定州……”
“岂止是定州,就算下官将附近四州的鸡蛋都统统囤下来,都远远不够呐!”
范光烈不等孙彦高说完,便接话道:“所以啊,下官未雨绸缪,除了将定州在内相邻五州的鸡蛋统统囤积下来之外,还将河北道其他十余个州府市面上的鸡蛋,全部一扫而空!”
“嘶……”
孙彦高已经被范光烈的大手笔给震住了,突然,他的脸突然一黑,有些不爽地问道:“范参军,你哪里来的那么多银子?如此大的手笔,呵呵,可不是几万贯就能搞定的!”
范光烈一听这话,就知道孙彦高这个钱奴,肯定是怀疑自己背着他在黑钱了,于是赶紧解释道:“大人误会了,这些银子可不是我一个人的钱,还有上头拨付下来的钱。为了打掉崔二郎的养鸡大场,让蝗灾顺顺利利地发生,上头将此次起事准备的军费,拨出了足足八成,统统都用来买鸡蛋了。上头的意思是,这次咱们不仅要毁掉养鸡场让蝗灾泛滥,还要狠狠地赚他一把大的!”
“赚一把大的?”
孙彦高这次出奇地没有听到银子就两眼放光,而是有些不乐观地叹气道:“兵法有云,未虑胜先虑败。万一这崔二郎也准备了什么后手呢?范参军啊,你我在他手上吃亏,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
崔二郎也准备了后手?
这几天自信心爆棚的范光烈,听了孙彦高这话,不由得一激灵!
他想到上次为了筹措军费,自己让亲生兄弟范光明策划了崔丽儿绑架案。没想到阴差阳错,崔耕竟然卷入了此事。结果他的兄弟范光明不仅没有除掉崔耕,还让那十万两黄金赎金没了着落,更是让卧虎山的山匪流失了一大半。
就因为这事儿,上头已经对自己颇有微词了。万一这次再出了什么纰漏,恐怕命都保不住!要知道,这次为了收购整个河北道十几个州府的鸡蛋,他可是申请调拨了八成的起事军费啊。如果这笔钱砸手里了,起事的事儿就歇菜了了!
“不会的,不会的!他崔二郎又非诸葛孔明再世,更不会未卜先知,哪有那么多的后手?”范光烈一边给自己打气儿,一边向孙彦高告了个罪,出来又再做了细微的调整和安排。
直到他把心腹之人又叮嘱一遍之后,才渐渐宽下心来。
眼见着天将近午,近万的养鸡百姓们又饥又渴,对博陵崔氏的积怨和愤怒已经堆到了顶点。
火候差不多了!
范光烈冲着左右一使眼色,挥挥手,下令道:“杨绍,欧辉,动手!”
“喏!”
二人领命而去,直奔前方正在闹事的养鸡百姓队伍。
功夫不大,队伍中很快就有人高声喧哗起来:“不好啦,崔耕这厮果然不给我等留活路啊,他竟然调来了府兵!”
“天杀的,听说他从邻近几州的折冲都尉府都请调了府兵,足有数千人,据说要将咱们这些苦主全杀了!”
“他还扬言不仅要咱们这些人的性命,还要上告朝廷,诬陷我们造反,要株连咱们的家人,流配三千里!”
“四面八方被包围了,跑都跑不了。这狗官的心真毒啊!”
……
在有心人的暗中推动之下,谣言迅速传开,愈演愈烈。
渐渐地,这些人的惊慌愤怒达到了顶峰。
突地,又有人在队伍中接连高声道:“怕他个球?脑袋掉了,碗大个疤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英雄好汉!咱们跟姓崔的拼了!”
“对,拼了!他不给我们活路,我们便拉他们陪葬!”
“杀一个够本,杀俩赚一个啊!”
霎时,队伍齐往前涌的速度又加快了几分。
几十架云梯,也在缓缓前移。
已经有云梯开始靠近黄城村的城墙,有百姓更是冲到了最前面,离黄城村的城门不过二十步之遥!
就在这一触即发之时,轰隆一声!
重重闷响下,黄城村的吊桥缓缓放下,城门自行打开了。
紧接着,一支骑兵陡然冲出,威风凛凛,煞气逼人!
为首一人正是封常清,他身着明光铠,胯~下乌骓马,掌中丈八蛇矛枪,宛如杀神降临张飞再世!
封常清之凶名,早已在定州扬名立万。
有人见崔氏出动了骑兵,还派出姓封的这个猛人打头阵,不禁暗怕了,这崔二郎他到底是想干啥?难道他连谈判的机会都不给我们吗?
范光烈在后方也收到了封常清率骑兵出城的消息,显然这是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的。他没想到崔二郎居然如此刚烈坚决,居然要硬碰硬!
他不禁暗暗寻思,难不成崔耕真想杀个尸山血海不成?这岂不是正中了我的下怀,但以崔二郎平日里的手段和城府,该不会如此冲动和不智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