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崔耕认识,正是最近被贬为眉州刺史的老相爷苏味道。
说实话,尽管苏味道阿附二张,但崔耕对苏老头印象不恶。
首先,人家苏味道秉持着凡事模棱两可的精神,没主动得罪过他。其次,当初在皇宫袭芳院中,要不是苏老头对他那个笑话忍俊不禁,当日还真不好收场。
最后,也是最主要的,这位苏模棱可是后世大文豪苏轼的先祖,他本来就不想与之为敌。
崔耕稍微一转念,就带着封常青等人翻身下马,道:“下官崔耕,参见苏相爷!”
崔大人快快请起,老夫可受不得你这一大礼。苏味道赶紧以手相搀,道:嗨,什么相爷啊,老夫这个眉州刺史,现在跟二郎你一样,官居四品。我也不占二郎你的便宜,不如,咱们日后就平辈论交?
“万万不可,真是折煞小子了。”
光凭苏老头的岁数,崔耕也不能答应下来啊。最后二人商定,不考虑官衔,二人直接从崔元综那论,崔耕以子侄之礼侍苏老头。
当即,两支队伍合成一队,继续前进。
苏味道的为官绝谈不上多么清廉,此次被贬往眉州,带的大包小包甚多,光大车就有近三十辆。所以,整只队伍快不了,只得迤逦前行。
崔耕和苏味道并辔而行,见苏老头红光满面,兴致颇高,毫无被贬谪的落寞之色,再想到他对自己竟如此热情,不由得心中一动。
崔耕问道:“苏老爷子,您当日在袭芳院中的所作所为,该不会是有意为之吧?”
苏味道手捻银髯,轻笑一声道:“嘿嘿,还真被二郎你说着了,老夫我还真是有意为之。恩,既要得罪二张,又不能让二张觉得老夫有意与之未敌,这个分寸可不好拿捏,还要多谢二郎你给了老夫这么好一个机会啊!”
崔耕疑惑道:那小子能问您一句,“为什么吗”
苏味道轻叹了口气,道:不瞒二郎你说,老夫这个宰相不好干啊。你看人家狄相,深受陛下信任不说,本身还以刚正不阿著称。魏元忠通悉军事,韦巨源善理财政,唯有老夫和李峤么……嘿嘿,说的好听点,是擅长文学,说的不好听点,那就是擅长溜须拍马了。
崔耕听了这话,相当不以为然,暗想,您老溜须拍马都溜须了一辈子了,现在装啥贞洁烈女啊?
苏味道似乎看出了他的所思所想,继续解释道:老夫倒不是不乐意继续溜须拍马,但这溜须拍马也渐渐地不好使了。比如今年三月吧,天降大雪。当时我就说,这是天降瑞雪,预示我大周繁荣昌盛。可殿中侍御史王求礼就说了,三月正是万物复苏之际,天降大雪,会让万物冻死,算什么吉兆?最后他反问我,如果说三月雪算吉兆,那腊月雪算什么?当时就把我驳了个哑口无言。
顿了顿,又恨恨地补充道:“过了几天,又有人献三足牛,我说是吉兆,那王求礼又说了,天反时为妖,地反物为怪,此乃大凶之兆。奶奶的,最后陛下还真信了他的话。你说这老太太也没个准主意,你到底是喜欢祥瑞啊,还是不喜欢啊?给个准话,怎么都好说,现在算怎么回事儿?算了,我姓苏的这回不伺候了。”
现在苏味道被贬官出外,四周又都是自己人,心情放松,竟直接称武则天为老太太起来了。
崔耕趁机揶揄道:您老人称模棱手,咋被陛下这么一模棱就受不了了?
“其实也不单单是这事儿。”苏味道叹了口气,继续道:“老夫这么大岁数了,没几天活头了,整天给张氏兄弟当三孙子,又是何苦来哉?还不如外放一任刺史,颐养天年呢。”
话说到这,他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道:“对了,老夫去眉州就是为了养老去的,懒得和那些地方势力斗法,到时候说不得要借二郎你的虎威一用,你可千万莫推脱啊!”
“小子定当尽力。”
崔耕当然明白苏味道的意思,苏味道虽然是从宰相任上退下来的,但素无威望,恐怕地方势力会阳奉阴违。但崔耕这个剑南道查访使,查的就是贪官污吏,对地方官有很强的威慑力。
崔耕当然也乐得配合,剑南道问题很大,自己要是直接进成都,和益州大都督府长史对上,力量相差悬殊,胜算着实不大。如果能入眉州,通过眉州官场,探听到剑南道官场的虚实,就事半功倍了。
……
……
车队继续前行,眼看着红日将将西坠,苏味道建议道:不如今晚咱们就在张庄驿暂歇如何?别看这驿站名字不甚响亮,却是方圆百里内最大的驿站,来往洛阳的官员多在此落脚。
崔耕对此无可无不可,道:“小子听老爷子的。”
又走了一段路,果见前方绿柳成荫,红墙碧瓦,干净整洁,好一片馆驿。
崔耕等人打马上前,递上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