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彻底暗下来,寂静院落里点燃了松灯。
原本辛氏老宅里雪白砖墙上浮雕的狐狸装饰挂着一盏盏精致的灯,然而周氏众人进驻之后,家神玄君深知在一位神明的领域里,具有象征意义的符号不可能只是装饰品,因而他命令众人在第一天夜里就破坏了那些灯架,现在整片漆黑的院落只有简单的松灯照明,空气中弥漫着老旧的松脂味道。
辛枝就是在这样温吞的气味里醒来的。
心跳剧烈又微弱,那是脏器垂死的哀嚎。他抬起被绑缚了一整个白天的双臂,无力地将白天灰狐狸留下的老参向稻草更深处藏去。
他听到了脚步声。
又急又快,步伐迈得不是很大,但鞋跟敲击在地面上的声音十足用力……来人一定还穿着珠玉缀饰的衣裙,因为走动太快而碰撞得噼啪作响,清脆的声音在整个幽静的地下牢狱里回荡。
都这么多年过去了,她连脚步声都不曾变过。
辛梓想叹气了,又因为呼吸幅度大了一点带动咽喉气管,他猛地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咳嗽,凌乱的血滴从口中喷溅而出,点落在稻草堆上。
胸口仿佛痛得锥心,他没空再分神去聆听,只一气地拼命咳喘。
良久,待他终于停下那濒死的噪音,浑身无力双眼模糊地倒在稻草堆上,半张脸都浸泡在自己粘稠发黑的血污里时,来人已经停驻在了他的牢门之外。
太黑了,即使她端着松灯,他快要油尽灯枯的双目也看不清。
只隐隐绰绰看到,一双干净带绒的绣鞋,一席织金带银的翩然长裙,就那么华贵地逶迤在肮脏地面,就仿佛云朵坠落于沼泽。
他双眼涩痛,赫赫喘息,挣扎着看了那身影许久,在模糊光影里辨认着她的轮廓,微笑起来:“……听说你有孕在身,果然胖了些。”
“……”门外那人屏息,静静看了他一会,才冷然出声:“你果然是恨我的吧,故意要在我面前咳成这副样子,还一见面就说我胖。”
她的声音里带着颤抖。
他的姐姐,这么多年未见,仍然学不好骗人,到处表现出自己对辛氏的恨意,到处讲是为了自己这个没用的弟弟才委身入宫……可惜一开口,她话语里的痛苦就像夜雨一样融化落下,藏无可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