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他一直憋到现在的一个问题——从业也有几年的功夫了,虽然说他自己从来没有用过别人当监制,但是业内的常规生态是监制配导演的组合,大部分剧组都是如此。而就是这么多的剧组,这么多的导演和监制的配合,最多也就是听说吵吵架,像他们今天这样一言不合导演直接不干了的情况,他还真没听说过。
这让他怀疑自己这个监制是不是做得很失败。
黄勃咧了咧嘴,笑着道:“业务水平没得说。”
杜安听出来了,他这是话外有话。
“但是做事方式就有问题了是吗?”
杜安自嘲地笑了一下。
黄勃安慰道:“你也是第一次当监制,每件工作都有一个熟悉的过程的,没有人一开始就能把工作做到十全十美。”
杜安摇了摇头,道:“我也不要十全十美,只要能够算得上称职就好了。但问题是,我现在好像连称职都算不上,甚至于,可以称得上是糟糕。”杜安长叹了一口气,“我只是想要帮他,但或许我真是一个糟糕的监制,也许我就不该接下这个位置的。”
他现在是真的后悔接下这个位置了,早知道当初这监制就应该谁爱当谁当,他专心地去拍自己的电影才是王道。
黄勃对于他的这个论断并不赞同,“杜导,你也别这么说,在我看来,你并不是一个糟糕的监制,你只不过是……太过于要求完美了。你希望人人都能像你这样,但是事实上你只有一个,并不是人人都有你这样的能力,这就是为什么你能成为最成功的年轻导演,而其他人不能的原因了,你应该看到这一点。”
杜安觉得黄勃的语气很诚恳,再看黄勃的表情、眼神,也都很真诚,但是为什么他这话怎么听怎么感觉像是在拍马屁呢?
不过黄勃也确实说出了一些实质性上的东西来,让他心中一亮。
没错,他的要求太高了。
他觉得宁皓拍戏太粗,不仔细,马虎,但是他却忽略了一个问题,那就是,宁皓真的只是因为粗心吗?
有这样一个问题他之前一直没有去思索过,那就是,他所看到的东西、他所想到的东西,其他人是不是也都能看到、能想到呢?
很有可能并不是,这种敏锐的触感,很可能是他的天赋。
“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杜安慢慢调理着自己的思路,一边调理一边说着:“我是天才,我觉得该怎样拍才好,但是其他人并不知道,因为其他人并不是天才。我用天才的标准去要求不是天才的人,这其实是强人所难”
黄勃深吸一口气,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得亏宁皓不在这,不然估计要被杜安这番话刺激得打开窗户跳下去。
同时他也对杜安的语言能力感到惊讶:明明是一件事实,但是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能够变得无比气人,还真是神奇。
而杜安则是继续用语言来调整自己的思路。
“但是这个作品不是我的,我只是监制、是辅助者,导演是宁皓,他才是掌控这个作品艺术走向的人。企业要发展,就必须各安其位,有序合作,电影产业也是如此,越俎代庖只会让事情变得一团糟糕,今天的事例也说明了这个问题。企业的发展过程中,内耗的出现是必不可少的,如何减少内耗,是企业想要做大做强的一个重要课题……”
杜安像是念经一样喋喋不休,黄勃只听得头大无比,而且根本听不懂——他完全不明白杜安突然之间为什么要扯什么企业经营理念,今天的问题不是出在拍摄理念上吗?
他几次三番想要打断,但是往往一个字刚出口,就被杜安源源不断的念经声堵了回去——杜安完全就是自顾自地在念经,比老和尚都专注,根本不在意他想要说什么,已经进入了一个完全忘我的境界。
黄勃好想大喊一声“师傅别念了!”啊。
“……所以,我现在需要做的,首先就是和导演取得联系,达成谅解,签署谅解备忘录,随后,恪守自己的本职工作,将不属于自身的权力完全剥离出去,包括但不限于直接导戏的权力……”
杜安念了半天的经,总算把思路理通畅了。随着最后一点点的措施出来,他基本上已经把这件事想通了,面色也不像刚才那样凝重,而是终于嘴角上扬了。
而随着他的语调渐渐慢下来,最终停止,黄勃也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他只是打算来安慰一下杜安而已,没想到杜安竟然突然化身成为唐僧,实在有够恐怖的。
认识也有一段日子了,他也是现在才知道杜安竟然还有这变身技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