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列克谢亲王遵守了承诺。入夜,科诺托普堡的守军享受到了难得的平静。
趁着这个机会,除了必要的守夜人员彻辰召集了科诺托普堡内所有活着的人,在满是瓦砾和弹坑的操场内开会。
会议的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是否接受阿列克谢亲王的条件,体面的投降。
做了哥萨克的团队长后,彻辰已把哥萨克的礼节练了个精熟。他摘下便帽熟练地朝四周围的军官和士兵们行了一礼,然后在众人都注目下开了口。
“哥萨克兄弟们,我们坚守科诺托普堡一个多月,打退了俄国侵略者的无数次进攻并对其造成了巨大的伤亡——哪怕是昨天,我们仍让千余名侵略者埋骨在他们自己炸塌的缺口下面。你们无愧于自己,也无愧于英雄的称号。可我们谁都明白,那已经是我们最后的绝地反击。我们消耗完了几乎所有的弹药,兵力也从原来的四千多人锐减到了不到一千人。我本以为如此艰苦卓绝的战斗,俄国人该肝胆俱裂并丧失斗志了,可上帝没有保佑我们——这当然是我的过错。”
“团队长,不怪你,不怪你,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四周围的人群中不断有人说道。
彻辰示意大家安静下来,他继续说道:“如果我们要继续抵抗,那么我们所能依靠的只有我们的拳头和牙齿,虽然我相信各位哪怕没有刀枪也会义无反顾的和侵略者搏杀,可这除了增加伤亡外,不会有更好的结果。现如今,敌酋提出以保全我们所有人生命为条件让我们开城投降,我才智驽钝,不敢妄加做主,所有想要听一听你们所有人的意见。如果各位接受投降的条件,我将接受,并以我一人承担所有的屈辱;如果各位选择继续坚守,那我也将与你们同生共死。”
彻辰说完,一时操场上寂寂无声。
虽然彻辰给了大家两个选择,可无论谁都听的出,彻辰是倾向于投降了的,因为他的口吻是如此的悲观,多次提到了死。
对于原佣兵团的众人来说,投降并非难以接受的事情。毕竟他们按照契约做事,只要彻辰认可,他们就会义无反顾的执行。
而对于布拉茨拉夫的哥萨克,彻辰即是他们的团队长,又在这惨烈的科诺托普保卫战中充分显示了不逊于包洪的英勇和才能,早已得到了他们发自内心的尊重,只要彻辰一声令下,他们也是必无反对之理的。
所有他们同声叫道:“我们听您的,团队长(团长)。”
在这一片叫喊声中,原科诺托普哥萨克中年岁最高的哥萨克卡西扬·鲍夫站了起来。
这位老哥萨克已经七十多岁,哪怕是在普通人中也算得上高龄,此时,老人发言道:“哥萨克兄弟们,彻辰团队长说了这么多,那让我也说两句吧,老人的话虽然迂腐,但兴许也有几句有用的。我要说,你们该投降,因为现在就连上帝都看的出,我们没了指望。可我说的是你们,包括来自德意志的雇佣兵和布拉茨拉夫的兄弟们,还有科诺托普哥萨克中的年轻人。而像我这样的老人,我要留下,因为我老的走不动道了,又做了一辈子的哥萨克,不懂得给谁做顺民。我茕茕孑立,只想荣耀的死去。”
说完,卡西扬·鲍夫抬脚越过身前密密麻麻的众人走到彻辰的面前。他用瘦骨嶙峋的双手捧起了彻辰的一只手,热烈且虔诚地亲吻起来:“团队长阁下,请不要把这当做我对你的忤逆。只是赫瓦德基连长死了,我认识的大多数人也死了,我实在不想苟活。”
说完,这位老人竟然哭了起来。
卡西扬·鲍夫的话感动了不少人。立时的,又有十几名哥萨克站起身,表示要和卡西扬·鲍夫一道赴死。
一时间,彻辰也被感染了。他面色潮红,双手紧握成拳,仿佛也要和其他人同生共死一般。
皮德罗一见彻辰又要感情用事,他暗叫一声不妙。立即的,皮德罗站了起来走到彻辰的身边抓住了他的一只手高举:“那么就这么决定了:愿意体面投降的和我们站在一起;不愿意的、要留下的和卡西扬·鲍夫站在一起。”
千余人站了起来,哥萨克们纷纷贴面做了告别。
最后,891人选择了投降,而24人选择和死在科诺托普。这其中,大多数都是原科诺托普的哥萨克和当地人——那战前四百的总数,此时已十不余一了。
随着天色的逐渐变明,彻辰命令在塔楼上升起了代表投降的白旗。
而他本人,则在皮德罗、叶利谢伊和法蒂玛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北门的缺口处。
此时,彻辰从头上摘下了钢盔,他朝那废墟,朝自己光荣的战场,朝那些瓦砾堆、尸骸、堑壕,朝那断墙残壁和身后的幸存者张望了好一会儿,接着他抬眼望天,开始虔诚祈祷……
在科诺托普堡的另外一座塔楼上,卡西扬·鲍夫和24名同志团坐在一起,他们围绕着一个火药桶,这是全军的最后一桶火药,而马上的,他就要点燃这桶火药,和同志们一同升上天堂。
“愿哥萨克永远战胜他的敌人,愿乌克兰母亲永远繁荣昌盛,愿正教的光辉永远照耀这片土地。”卡西扬·鲍夫在心中默默祈祷道。
而在三角堡上,看到科诺托普堡内升起象征投降的白旗的俄国士兵早就将这一情况汇报到了阿列克谢亲王那儿,亲王和西蒙·波扎尔斯基亲王露出了胜利的笑容。
虽然过程坎坷而曲折,但最终,还是他们笑到了最后。
这时,阿列克谢亲王听到一旁的一番·希尔科对身旁的一位俄国将军说道:“看着吧,等阿勒瓦尔·彻辰落到我的手里,我会怎么调教他!我一定让他生不如死。”
“伊凡·希尔科!”阿列克谢亲王如天神般锐利的瞟了哥萨克团队长一眼,“阿勒瓦尔·彻辰是我的俘虏,要怎么处置是我的事情,还不需要你越俎代庖。”
左右的俄国将军们见伊凡·希尔科吃瘪,纷纷发笑。
“好了,”亲王止住了众人的笑,“该是我们摘取胜利果实的时候了。”
说完,阿列克谢·特鲁别茨科伊第一个朝大帐外走去,西蒙·波扎尔斯基亲王和一众人紧随其后。
彻辰摘下了腰间的细长剑。马上的,他就要把这把剑交到对手的手中了。
仿佛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悲哀,细长剑竟在彻辰的手上抖动了起来。
彻辰本以为这是错觉,可并不是,他手中的剑的确是在颤抖。不仅是剑,他甚至能感到整个地面都在微微颤动。
这种颤动是不寻常的,通常只有两种解释:第一、就是地震了;第二、一支庞大的骑兵部队正在接近。
俄国人的大军都在这里,不可能是他们的部队,那唯一的不可能的可能则是……
“和我上城墙。”
彻辰将细长剑挂回了腰间,然后快速地朝城墙上跑去。
皮德罗等人当然也感受到了地面的颤动,此时见彻辰如此激动,他们也想到了那不可能的可能。
“一半的人留在这,其他人回到战位上。”皮德罗留下一个命令,随即紧跟上彻辰的脚步。
登上南面的城墙,彻辰看到无数的骑兵出现在了遥远的地平线上。
可和他预想的不同的是,来者高举的并不是战旗,而是马尾旌。
不是哥萨克,是鞑靼人。
一尾、三尾、六尾……这竟是穆罕默德·格莱伊亲自率领的鞑靼大军!
拥出来的鞑靼人越来越多。不久草原上便出现了他们密密麻麻的人众,汇成黑压压的一片;随后,从密密麻麻的鞑靼人众中竟开出波兰共和国的军队来。
要问彻辰是怎么从一众鞑靼骑兵中认出了波兰军队,那只能说是因为这支部队的特征太明显了……波兰共和国王牌中的王牌,无往不胜的翼骑兵团队来。
翼骑兵在鞑靼骑兵的中间排列成战斗队形。
战场是离得这么远,以至彻辰靠他那双锐利的眼睛只能模糊地分辨出旗徽、马尾旌,甚至虽然能识别出一些米尔咱的旗帜但他还看不出代表的是谁。
彻辰的那颗心开始狂跳,苍白的面颊泛起了红晕。因为在翼骑兵的身后,竟然看到了扎波罗热哥萨克骑兵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