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命中注定有此劫,乖乖忍受吧。
正在唉声叹气,却听见楼下大厅中传来一阵清丽的歌声。
询声望去,他看见了一位十五六岁,或者十六七岁,或者十七八岁,总之很年轻很年轻的姑娘。
一身素净的衣裙,身材纤细,楚楚动人,白净的脸上,一双水盈盈的眼睛,娇弱无匹,直接浸入人心,任何人都会对她产生怜惜。
她坐在大厅中央,斜抱琵琶,一双纤纤玉手,在弦上轻轻拨弄。歌声清越婉转,听者无厌,恰如迦陵频伽。
客栈中所有男人都被她所吸引。
正当大伙听得入神时,一个纨绔子弟模样的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个五大三粗的家丁。
看见台上的姑娘,纨绔子弟摆出一副无赖样,慢慢走到她身边,嘿嘿一笑:“小娘子可真漂亮,怎么样,跟少爷我回府吧,保证你今后吃香的喝辣的。”
那位姑娘又怕又窘,哀求道:“公子请自重,奴家卖身不卖艺,啊不,是奴家卖艺不卖身。”
“嘿嘿嘿,遇见本少爷,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啊不好意思,断错句了,我是说,你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纨绔公子招手:“把她给我抓住。”
原来是传说中的恶霸抢占民女。鉴于刚才那起王寡妇事件,让自己丢了不少面子,慕容逸风决定英雄救美,重建自己在桃夭心中的光辉形象。
于是,他依照传说中的固定模式,以翩翩白衣公子的形象,从楼上飘下,用帅气的动作将两名家丁与纨绔公子打得落花流水,落荒而逃。
然后,他整理下衣衫,捋捋头发,转过身来,将折扇打开,用温雅的声音问道:“姑娘,你没事吧?”
那位姑娘好像是被吓住,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慕容逸风微微一笑:“姑娘你不用谢我,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乃是正义人士必须的行为,虽然很多人都说我少年英雄侠肝义胆深明大义人品高雅富贵不yin威武不屈,但我知道自己要做的还有很多。当然了,有恩不报是很难受的,如果你实在过意不去,可以去楼上雅间把我刚才说的那番别人形容我的话重复给那位姑娘听。刚才说得太快,可能你没记清楚,那么我再重复一遍,少年英雄侠肝义胆深明……”
“你是吃多了撑得慌吗?”那位刚才还如水一般温柔的女子,瞬间烧成烈火:“我等了三天,整整三天!好不容易才等到白家公子来tiao戏,都被你这个死断袖给毁了!”
慕容逸风傻眼:“你……”
“你什么你!”那女子眼中的怒火熊熊燃烧着:“这首曲子,我学了足足半年,这场戏,排练了七天,还有白二公子的行踪,花了我十两银子去打听!现在,都被你给毁了!”
慕容逸风辩解:“我……”
“我什么我!”那女子愤怒了:“刚才我那种哀怨中带着凄艳,凄艳中饱含gou引的眼神,你知道多么困难才能作出吗?那个眼神,要体现出我这个孤苦无依的女子对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的绝望,同时,还要表现出不屈服的抗争,不能太尖锐,不能太刻意,一切的矛盾都要在一个眼神中淋漓尽致地展现,你以为很容易吗?!你说,要怎么补偿我?”
想起刚才的王寡妇,慕容逸风迟疑地问道:“你……该不会也要我娶你吧!”
那女子斜眼看着他,重重地哼了一声:“你想得美!我干嘛想不开,要嫁你这个断袖?!”
慕容逸风彻底怒了:“我再说一遍,我不是断袖!”
那女子摆摆手,不想和他再纠缠下去:“算了,先请我吃一顿,算赔罪。”
没办法,命中有此劫数,慕容逸风只得带着她来到楼上雅间,请她吃饭。
吃着佳肴,这位女子渐渐消了气,告诉他们自己叫柳小吟。
“你为什么期待刚才那位公子tiao戏你呢?”桃夭问。
“刚才那位是白家二公子,我期待的,是白家大公子的tiao戏。”柳小吟答。
“你干嘛没事要期待别人的tiao戏?”慕容逸风问。
“白家大公子,不是别人。”柳小吟放下筷子,用手撑住下巴,眼中闪闪发亮:“他是天下最完美的男人:斯文有礼,武功高强,心地善良,从不逛怡红院,从不去赌场……”
慕容逸风皱眉:“这不是在说我吗。”
桃夭:“……”
柳小吟继续说道:“他每天日出而起,日落而息,生活有规律,从不便秘……”
桃夭:“这点和你倒很像。”
慕容逸风:“……”
柳小吟喝了口茶后,作出总结:“总之,他是我梦寐以求的夫君。”
“既然你想嫁的是白大公子,为什么却要gou引白二公子?”慕容逸风问。
“因为白大公子从来不出府,所以只有我主动进去了。可是白府管理得很严,就连仆人也都是用的从小养到大的家奴,根本就像颗没缝的鸡蛋,我削尖了脑袋也进不去。后来,我终于打听到白家二公子和他哥哥截然相反:粗鲁暴力,武功差劲,心肠恶毒,日日逛怡红院,时时去赌场,每天日落而起,日出而息,生活无规律,天天都便秘……”
慕容逸风悄声问道:“她干嘛对别人便秘的事情这么感兴趣?”
桃夭想了想:“可能她家是卖巴豆的。”
慕容逸风点头:“有道理。”
“所以根本上,白二公子就是一个恶霸。俗话说,强抢民女是恶霸每日必练的基本功,于是,我耗尽心血,假扮成孤女,在这里等他来。只要一进白府的大门,我就会依据先前探测的路线,跑到白大公子的跟前,哀哀讲述自己的悲惨遭遇,声泪俱下,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白大公子原本就柔软得像棉花一般的心,此刻一定融化。然后,他就对我产生怜惜,将我留在府中。接着,我会使出浑身解数,做他的红袖佳人。最后,我在时机成熟时,会告诉他,我要走了。此刻,白大公子已经对我产生了感情,他一定会求我留下做白家的当家主母,做他的娘子。在他的苦苦哀求下,我只能答应,一个月后,我们就成亲了,成为一对世人共羡的神仙眷侣……可是,”柳小吟微微眯起眼睛:“有个多管闲事的人,却把我的计划全给破坏了!”
慕容逸风低头挑鱼刺,装没听见。
柳小吟一把揪住他,恶声恶气道:“不管怎么样,姓慕容的,你得将功补过,帮助我进去!听见没?!”
“别急。”慕容逸风整整衣服,忽然想到什么:“对了,你刚才说的白家,是哪个白家?”
“你乡下来的吧?”柳小吟鄙夷:“桐城就一个白家,当然是开白刃堂武馆的那个白家呗。”
慕容逸风深深吸口气:“桃夭,我刚才打了你的弟弟。”
“弟弟?”柳小吟醒悟过来:“桃夭是我小姑子?”
“还没确定,只是有这种可能。”慕容逸风劝她别太激动:“我们这次就是来查清真相的,明天就去白家拜访白之光。”
“可是白之光,就是我未来公公,十年前就闭关了,估计你们是见不到他的。”柳小吟道。
“那,我们只有去拜访白大公子,对了,他叫什么来着?”慕容逸风问。
“大名叫白竹语,小名叫语语,当然,小名只有我能叫。”柳小吟眼睛一亮:“对了,你们带我一起去吧!”
“这个,要问桃夭了。”慕容逸风转头:“桃夭,你的意思……”
这时,两人才发现,桃夭一直看着楼下,根本没听他们讲话。
顺着桃夭的眼神看去,只听“咯噔”一声,慕容逸风的心,沉到了底。
桃夭目不转睛看着的,是楼下坐着的一名黑衣男子。
他的劲装,是漆黑的,质地优良,闪着暗暗的流光。
他的头发,是漆黑的,长而密,静静地披下,像一块华丽的丝绸。
他的眼睛,是漆黑的,如华贵的黑宝石,闪着内敛深邃的光。
可是他的皮肤,却是白皙,雪的颜色,配着他清朗的眉宇,整个人像万载玄冰。
他这个人,是静的,是冷的。
“桃夭,你干嘛一直看着他?”慕容逸风咬着小手帕,心里酸酸的,难不成看上他了?原来桃夭喜欢穿黑衣服的人,难怪从来不睬自己……嗯,等会就去买墨,把衣服全部染黑。
“那个人,在观察我们。”桃夭静静说道。
“嗯……好像是你一直在观察他。”柳小吟犹豫了下,不得不指出自己所见的事实。
人家一直在安静地吃饭,哪里有抬头看他们呢?
“他从刚才起,就一直在注意着我们。”桃夭坚持着。
“我们气质太独特,引人注目也是不可避免的。”慕容逸风浅浅一笑。
“别管那个人了,咱们今天马上就去白家吧。”柳小吟催促。
桃夭和慕容逸风想想,也就同意了,吃完之后,便跟着柳小吟去往白家。
白家的宅子是和白家武馆连在一起的,占地很大,足足有一条街。
一路走来,慕容逸风发现个很奇怪的现象,这条街的两边,都是闹市,但偏偏这条街上,人烟稀少,那些居民,宁愿绕路,也不愿从这里过。
“究竟是为什么?”慕容逸风问道。
柳小吟抬手一指:“你看看就知道了。”
慕容逸风抬头,看见一个年轻男人走在他们前面,看样子是想冲过去。
只见他站定,深深吸了几口气,接着后退几步,猛地踏步,屏住呼吸,像离弦的箭一般向前冲去,速度之快,前所未见。
可惜天不遂人愿,在跑到中途时,他的脚忽然绊到一块石头,“咚”的一声,跌倒在地。因为脚实在太痛,一时半会起不来,于是在地上耽误了不少时间,终于把刚才吸收的氧气全部消灭。此刻,他在地上爬动着,脸涨得通红,难受到了极致。
“为什么他会变成这个样子?”慕容逸风问。
“因为他在憋气。”柳小吟答。
“多难受啊,吸口气吧,又不会死人。”慕容逸风不解。
此刻,那名男子实在忍不住,听他的话,轻轻吸了口气。
一切都发生得很快。
一口,那男子只是吸了一口气,便倒在地上,再也没有起来过。
“慕容……”桃夭轻声道:“你把人害死了。”
“……”慕容逸风站在原地,僵硬得像座石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