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京无雪,城西民宅中,老树的枝叉光秃秃地指暗淡凝滞的天空。
一扇破陋的窄小木门打开,出来个做少年打扮的姑娘,她穿着旧棉袄,高束马尾,眉眼利落,脸蛋上有受冻的晕红。
“你在家照顾好娘亲,白术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宝济堂买就成!”
老嬷嬷仍不放心:“等临哥儿回来陪你罢!栏子里鱼龙混杂的,奶娘担心啊!”
罗雁怡不当回事:“他好不容易找到新差事了,你就别让我耽误他了,况且我有武艺傍身,有什么可怕的!”说着耍了两下手里的长棍。
栏子中不许带真刀真枪,第一次去时便没收了她的红缨枪,现在耍招式都用的这个长木棍,还是奶嬷的儿子临哥儿去山上给她找的。
不等奶嬷再说什么,罗雁怡脚下生风,已消失在了巷子拐弯处。
如今家财充公,仆人散尽,娘亲身子又不好,汤药不断,只靠临哥儿做工和奶嬷给人家洗衣裳支撑,罗雁怡心疼奶嬷,想搭把手时总被她不容商量地拒绝,奶嬷说哪有小姐做着等差事的,生冻疮那手还要不要啦?要是实在想帮忙就去做做女工,可以拿到市集去卖钱。
做女工?还不若杀了她。
罗雁怡还想去药铺或者当铺当伙计,却被告知不要女儿家,无数次碰壁之后,偶然路过栏子瞧见里面的杂耍,才萌生了自己也试试的念头。
如此,一做半个月,也算是能得些赏,勉强够买药钱。
平京偏北,正月里仍不见暖意,北风呼啸,直扎人领子里,彻骨寒。
罗雁怡缩着脖子加快脚步,回想起以前的光景。
往年这么冷的天,她都待在暖融融的厢房里睡懒觉,地上铺着厚实漂亮的毯子,香炉炭盆一个不少,被窝里踩的是丫鬟给她捂的汤婆子,睡醒就有暖胃的黄酒和点心……
罗雁怡缓缓呵出一口冷气,不敢再继续想下去,生怕又控制不住哭出来,冷风一吹就得皴了脸,到时候还得吃苦头。
她起得早,到栏子里时,人还不多,找到自己固定的地方,罗雁怡摘下后背背着的竹筐,放到地上,开始慢悠悠地活动筋骨,热身子。
家变之后,她尝尽人情冷暖,幸好本身生了个烈性脾气,不肯软绵绵地听之任之,就这个杂耍的位置,还是她好不容易守住的,就算是跌的再低,她罗雁怡也不会任人欺负!
差不多一炷香的功夫,栏子前面的宜兰院开了门,老鸨子打着哈欠推门出来,经过罗雁怡时特意停下,摆腰弄臀地靠着栏杆,染红的蔻丹陷在昂贵的锦衣里。
“每天苦哈哈的能有几个子儿?何不好好考虑考虑妈妈说的出路?”
罗雁怡也不怒,停下动作,到她面前:“多谢妈妈好心,我这脾气太臭,唯恐砸了您的招牌。而且,家父马革裹尸,实不敢令他九泉之下不得安宁。”
说罢呲牙一笑,转移话题:“昨日那热汤太好喝了,纵以前喝的也比不上呢,忒谢谢妈妈!”
老鸨子怎不知她巧舌如簧,却不敌这小娘子实在讨喜,便不做勉强,随口问道:“那小哥今日怎没跟着你?”
“临哥儿有新差事了!给飘香楼的大厨当学徒呢!”
“嚯!”老鸨子挑眉:“真是不简单!”
“等他学成,我定要带过来给妈妈先头尝尝!”
老鸨子很是受用,临走时小声提醒:“他既然没来,你就得自个当心,这伪装本事不算高明,我能看出来,旁人也能,莫要仗着叁脚猫的功夫松懈了去!”
“好!我听您的!”罗雁怡笑着应下。
待那老鸨回去之后,又继续活动,骨肉里生出丝丝热意,站在风中也不显得冷了。
差不多巳时,人才渐渐多了起来。
罗雁怡正式摆开架势,单调的木棍被她舞的虎虎生威。
因为北边的战事,最近生出了尚武的风潮,看客中不光有逛青楼无意驻足的浪荡子弟,还有许多平头百姓。
在她棍子一端戳地,施力跃起,在空中一个漂亮的翻身又踩在长棍的顶端之时,围观者们的喝彩声达到了高潮。
罗雁怡轻巧跃下。向他们抱拳,特意压低了嗓子:“各位好汉若是看得上小弟耍的棍,就给些赏罢!老娘在家还需药费,小弟明天还有别的招式,有了银钱为继,咱天天换花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