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我准备上台了。”
楚枫想离开妈妈,去后台找谢时煜说说话。
“等等,楚枫。”
妈妈一把拽住他。
楚枫皱了下眉:“还有什么事?”
妈妈看着他,叹了一口气,伸手摸了摸楚枫的头,语重心长道:
“楚枫,妈妈以前总教你要友善对待同学,大家都是平等的,不能因为自己家里有点钱就对同学很嚣张,大概是妈妈教的有点过头了。
“人的人格可能是平等的,但人不是平等的,有些人出生在宫殿,有些人出生就在泥潭里,拼死挣扎着爬出来,就为了能跟别人一样站在平地上。可毕竟还是不一样的,一辈子都带着泥潭里的泥点子。
“妈妈跟你说过很多遍了,小谢的事你以后少管,也少去跟他接触。妈妈不是教你去歧视同学,不管什么家境的人,你都应该友善对待他们,但别过分亲密,小谢跟你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知道家里有个吸毒的爸爸那是什么样的生活?他妈妈都被逼疯了!听说他爸还在外面欠了几十万的债,到时候他爸还不起,肯定又要找到他和他妈妈头上,最后不管搬到哪里最后都被高利贷追着打。你过过这种日子吗?你根本没法想象。
“听说他搬新家了,他以后要是邀请你去,你不许去!听见没有?”
楚枫不说话。
妈妈用力地捏住他:“听见没有!”
“哦。”
楚枫麻木地应一声。
妈妈似乎满意了,她松开手,幽幽道:
“小谢确实挺可怜的,他妈妈也可怜。但是吧,这世界上多的就是可怜人。”
、
比赛开始了——
“有请下一位选手,楚枫,演奏曲目:肖邦《革命练习曲》”
聚光灯照下来,场下乌泱泱的人群正鼓着掌。他的钢琴老师正坐在评委席正中央,爸爸妈妈坐在评委后一排的嘉宾席,眼睛精亮精亮,对他寄予厚望:夺得全省第一名。
楚枫仔仔细细地看着、搜寻着……没有、没有,没有谢时煜。
谢时煜可能还在打工,没有来得及能来看他的表演。
追光灯打下来了。
楚枫迎着这灯,走上去,从小到大,他表演过无数次,拿过无数的奖状,像这样的舞台,他已经走得像吃饭一样简单,心里没有紧张,也没有要表演的雀跃。
他什么感觉也没有,楚枫坐在琴凳上,把手放在琴键上,音符便像自动设定好的程序,流泄而出。
弹奏到某个固定的桥段,他便按照老师的吩咐,猛烈前倾、后仰,表演几次“痉挛”,以彰显演奏的投入和激情。
他感觉身体剖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楚枫坐在钢琴登上,尽职尽责地表演,另一部分楚枫抽离到空中,看着这样的自己,在明亮的灯光下,像皮影戏里的小木偶,听话得可笑。
他对自己感觉到无聊,对所有的一切感到失望,想要狠狠破坏掉什么,又不知从哪里下手……
、
“让一让、谢谢、让一下……”
做完工作的谢时煜,赶来观众席。
他赶到的时候,楚枫的革命协奏曲已经快弹完了,只剩下最后一两个音。
有些听不懂钢琴只是被迫来听的观众,已经事先举起手,准备鼓掌了。
谢时煜心里有些遗憾,不过,能来给楚枫鼓鼓掌也很不错。
他没有坐席票,只能站在最后一排,特意没脱黄色安全帽,这样在黑暗的人群中,也很显眼。
虽然楚枫也不一定会看他。
、
台上,聚光灯下,即将结束演奏的楚枫,偏头往台下扫了一眼——
他的演奏完美无缺,钢琴老师在评委席露出满意的微笑,爸妈快乐地已经要跟所有亲戚朋友打电话炫耀:我儿子钢琴省赛第一了……
无聊、无聊、无聊。
即将收回目光的时候,突然,楚枫瞥见,乌泱泱的观众席,黑暗里,出现了一只小黄帽,高高的,立在最后一排。
——是谢时煜!
这家伙刚刚出现,应该什么都没来得及听到……
指尖按下最后一个音,肖邦的《革命协奏曲》结束了。
钢琴老师和楚枫的父母正要带头鼓掌——
突然,他们惊诧地发现,台上的钢琴音竟然还没有结束…?!
楚枫在革命曲最后一个音之后,随机solo了一段,然后无缝衔接进下一首:
《晴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