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的路上,宝珊遇见了赵氏的大丫鬟辰荷。
昔日在赵氏那里,宝珊总能压自己一头,连招待祈安王世子这样可以攀高枝的机会,赵氏都留给了宝珊,辰荷对宝珊存了心气儿,此刻遇上,不免奚落几句。
“珊妹妹不知道公爷见不得狗?”
宝珊不想与她浪费口舌,柔声道:“是世子养的。”
这会儿知道拿世子爷做挡箭牌了,府中谁还不知她已经失宠,辰荷讥嘲一笑,“一条狗而已,世子哪里会在意,是不是,珊妹妹?”
指桑骂槐吗?
宝珊忍着气,不想与落井下石的人一般见识,“姐姐若没事,妹妹先走了。”
廊道就那么宽,擦肩而过时,宝珊甚至能看清对方眼中的嘲讽。
“对了,”辰荷扭过头,笑着道,“听说公爷相中了宰相府的嫡次女,慕宰相也中意世子,两家都在努力撮合,私媒都找好了。”
宝珊脚步未停,抱紧小黄狗,头也不回地离开。陆喻舟议不议亲,与她何干?她是奴仆,他是主子,中间隔了万千星河。
金乌西坠,梅织苑悬起高高的红灯笼,世子爷迟迟没有回府,李妈妈托人去官署打听才知,枢密院与皇城司发生冲突,中书省介入调和,身为中书省的副长官,陆喻舟定然是抽不开身的。
李妈妈将饭菜装入食盒,拿给宝珊,让她去官署送膳,“这些都是世子爱吃的,你快去快回。”
宝珊为难,以陆喻舟的脾气,若是知道饭菜是她送去的,会直接丢掉吧,“妈妈还是让别人去吧。”
这么好的机会都不知道把握,李妈妈瞪她一眼,“叫你去你就去,府中不养闲人。”
在李妈妈的催促下,宝珊拎起食盒,坐上了陆喻舟的墨绿小轿。
缃国公府与中书省官署离得不近,途中要穿过汴京夜市的一条长街,长街两排的店铺鳞次栉比,其中,当数成锦楼门庭若市。
成锦楼是汴京最大的青楼,在这里,富贾一掷千金买花魁一笑是常有的事。这晚,明越帝姬赵薛岚女扮男装,与几名友人来到成锦楼吃酒,友人中就有那次被陆喻手教训的纨绔子。
按理说,皇城司被谏,赵薛岚应该忙活在朝堂之中,可她有官家撑腰,有恃无恐,根本不屑与官职大她许多的枢密使对峙。
他们点了几壶美酒,赏着舞姬曼妙的舞姿。
纨绔子拎着酒壶坐到窗前,对月抒发逸致,余光忽然捕捉到穿梭在人群中的墨绿小轿,“那不是陆世子的轿子么,这个时辰,他不是还在官署吗?”
几人探头望去,其中一人调侃起上次的事,纨绔子脸色发黑,啐了一口。
赵薛岚倚在窗前,凝着那顶小轿,忽见夜风撩起窗帷,泄露出宝珊那绝美的侧颜。赵薛岚眼一眯,吩咐道:“把人拦下。”
几人觳觫,谁敢随便拦下陆喻舟的轿子啊。
赵薛岚嫌他们碍事,拉开门扉,让扈从下去拦人。
街道上,宝珊正发愁一会儿要如何把饭菜送到陆喻舟面前,还能避免与他有言语上的交流,倏然感到轿子一晃,只听轿夫低斥道:“何人拦轿?”
却不想,那些人拨开轿夫,掀开轿帘,一把抓住宝珊的手臂,“我家主子有请姑娘上楼一叙。”
宝珊挣了挣,如蚍蜉撼树,被人硬拽着进了成锦楼。
两名轿夫想上去拦人,被几名膀大腰圆的扈从围住,两人自知不是他们的对手,假意离开,绕道跑去中书省报信。
宝珊从未被如此野蛮地对待过,一路上磕磕碰碰,耳畔是妓子和恩客的窃窃私语。
“这大美人可不像是青楼里的,莫不是哪个权贵强抢民女?”
宝珊向他们投去求救的目光,却无一人出手相助。
雅间内,歌舞间歇,赵薛岚看着被推倒在地的宝珊,翘起红唇,“起来说话。”
其余人要么靠在凭几上,要么坐在赵薛岚的身边,一副又惊又喜的样子。
惊的是明越帝姬抢了陆喻舟的人,喜的是美人与美人的较量最是有趣,众人怀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心理,噙笑不语。
那名纨绔子上次吃了瘪,久久不能纾解,逮到机会,一把拉起宝珊,“帝姬同你讲话呢,聋了吗?”
一旁的友人嬉笑道:“听闻陆世子从继母那里要了一名婢女,就是她吧,果然人比花娇。”
另一名友人嗤道:“听说她失宠了,连月银都拿不到。”
“这么可怜,还以为陆世子多稀罕你呢。”纨绔子不怀好意地笑笑,目光轻佻,“月银都拿不到,跟着陆世子有什么劲儿,不如跟了哥哥,哥哥保你吃香喝辣。”
宝珊拂开他的手,退到门边,门外有重重扈从把守,根本逃不走。
赵薛岚敲敲桌面,“过来,陪本宫喝酒。”
宝珊站着不动,被纨绔子拽了过去,扑在食桌上,撞倒了不少瓶瓶罐罐,顾不上手肘的疼,宝珊开口道:“城中传言不假,奴婢已经失宠,世子有了新欢,帝姬没必要为难奴婢,失了皇族风度。”
赵薛岚用蓄着指甲的手掐住她下颚,阴森森地发笑,“看在你有自知之明的份儿上,喝了这壶酒,本宫与你的帐一笔勾销。”
骑虎难下,正当宝珊犹豫时,纨绔子掖住宝珊的头发,逼她仰起头,抄起酒坛猛灌她。
酒水顺着嘴角流到雪颈上,如杏仁露上蒸出一滴水珠,引人遐想,纨绔子盯着那截白皙的脖子,笑道:“帝姬,这美人今晚归我了。”
辛辣味充斥着口鼻,宝珊剧烈挣扎起来,慌乱中想起陆喻舟说过的话——
“下次遇见这种事,别不知道反抗,用簪子刺下去。”
一发狠,她拔下簪子,用力刺向纨绔子的手背。
“啊!”男人嚎叫一声,捂着血淋淋的手背,当即大怒,“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