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门前,慕时清刚要扶邵婉下车,就见一抹清瘦身影跑来,翻飞的裙摆上绣着几个银珠子,在夕阳下熠熠闪闪。
清丽如三月玉兰的女子,是自己的女儿啊,慕时清忽然眼眶酸涩,不自觉向前走去。
曾经的他们虽然投缘,却因身份隔了一层砂纸。面对慕时清,宝珊总是自卑,愧于他的恩情,可今时今刻,宝珊大胆地撕开了那层砂纸,扑进了慕时清的怀里。
“先生!”
慕时清稳稳接住她,用力收紧手臂。温淡如竹的男人何曾当街泣泪过,这一刻,慕时清感恩命运,让他又一次有了心的寄托。
“宝珊,爹爹来接你了。”
闻得此言,如浮萍生根、船舶靠岸,使流浪的人儿有了家,宝珊窝在他怀里,哭得肝肠寸断,似要把积压十多年的委屈和心酸全部哭出来。
原本心向暖阳,可听见女儿的哭声时,慕时清心如刀割,用尽力气拥着她,给她支撑和温暖。
一滴清泪落在嘴角,湿湿凉凉,宝珊终于有了反应,反手抱住慕时清,鼓足勇气唤道:“爹爹。”
这一刻,雾霭散去,徐徐清风入心田,宝珊第一次感受到对长辈的亲近。
轻轻拍着女儿的背,掌心下能感受到她的颤抖,慕时清痛恨自己没能查到婉儿的下落,以致使她们母女吃了这么多的苦,“阿笙呢,带为父看看小外孙。”
宝珊红着眼睛点点头,甫一转身就见陆喻舟牵着阿笙站在门口。
慕时清顺着宝珊的目光看去,温润的眉眼一颤,门口那个白胖胖的小郎君正在好奇地打量着这边,一只小手抚在肚子上,憨态软萌,而他的另一只手正被陆喻舟握着。
想起暗卫的话,慕时清眸光一凛,自己的女儿给自己的弟子做了外室......
宁为寒门妻,不为高门妾,更遑论外室!
看着眼前这个位高权重的年轻人,慕时清忽然觉得陌生,曾经那个白衣少年郎已然变得重欲轻义、恩将仇报。
像是故意忽略对方眼底的凛气,陆喻舟带着阿笙上前,躬身作揖:“先生......”
话未讲完,一记拳风狠狠扫来。
“砰!”
俊美的面庞挨了恩师重重一拳,陆喻舟捂住半边脸后退一步,稳住脚跟。
众人皆惊,尤其是站在陆喻舟身边的阿笙,吓白了一张小圆脸。
可慕时清没有收手的意思,上前一步,揪住陆喻舟衣襟,二话不说,又是一拳,砸在同一侧脸上。
向来温和的男人,一旦发怒,气焰能吞噬一切。
陆喻舟没有躲闪,抬手揩了一下渗血的嘴角,交代小桃道:“把少爷抱进屋。”
小桃赶紧抱起瑟瑟发抖的阿笙,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
见状,慕时清没有阻止,此刻他顾不得与外孙相认,只顾着清理门户!
又是一拳,砸在陆喻舟的肚腹上,在他微微弯腰之际,以手肘狠戳他的背脊。
陆喻舟跪倒在地,吐出一口血水,一直没有还手,不止自己不还手,还不让侍卫插手。
可慕时清不觉得解气,拎着他的衣襟将人拽起来,一拳拳砸了过去。
再这么打下去,恐要闹出人命,宝珊心中发苦,想要上前劝说父亲,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握住腕子,转眸之际,不禁愣住。
愣了许久的邵婉终于坐不住了,握着宝珊的手腕,讷讷道:“我好像认识你。”
女子声音轻柔、娇靥明媚、眸光痴愣,让宝珊彻底顿住了步子,无暇再去管其他,眼前陡然出现的女子,为何这么像父亲画作里的娘亲?
另一边,陆喻舟又吐出一口血水,轻笑一声,问道:“先生打够了吗?”
第48章 娶她
霞光弥漫的江南小镇上, 忙碌的人们回到府中,与家人叙起家长里短,尽享枕稳衾温, 哪像慕时清师徒二人, 在狭窄的小巷里剑拔弩张。
修晳的男子单手撑在地上, 嘴里全是血水,没有一点儿让步的意思,“先生打够了吗?”
慕时清知道陆喻舟是一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 却不知道他将这份卑劣用在了自己女儿身上。拳头上的劲儿还未使完,慕时清揪起他, “你可还记得拜师时许下的承诺?你就是这么回报为师的?”
沁如春风的男子即便发怒, 也不会像地痞混混那样爆粗口、讲荤话,但迸发的戾气不容忽视。
与慕时清的温润不同,陆喻舟如一匹被激发潜能的走兽, 眼底的惙怛渐渐淡去, 转而变得阴鸷, “先生打够了为止, 但宝珊已经是弟子的人,她这辈子都是。”
含着金汤勺出生的世子爷, 何时对女子执着过?慕时清不信他对女儿动了真情,若真的动了真情,怎会舍得让心上人做外室?不过是一时贪欢,不愿意这么快放手罢了。
府门里, 阿笙反应过来, 挣开小桃,颠颠往外跑,嘴里不停叨咕着:“叔叔, 叔叔......”
跑至门槛前,一记记重拳映入漆黑的眼底,阿笙扁着嘴跑过去,抱住慕时清的大腿,“呜呜呜,别打陆叔叔。”
软糯的童音撞击着慕时清的心,使他拉回意识,低眸看向白胖的小团子。
他就是阿笙吧。
拳头握得咯咯响,慕时清敛起怒火,闭眼呼吸,半晌,蹲在阿笙面前,哑着嗓子道:“阿笙不记得外公了?”
襁褓里,阿笙最喜欢的就是娘亲和外公啊。
想到此,慕时清竟有些哽咽,抬起手试着触碰他软腻的脸蛋,可阿笙向后躲去,圆圆的脸上溢出对他的恐惧。
孩子眼里的排斥不加掩饰,慕时清说不出是何感受,就像被匕首剜了心,生疼生疼的,“阿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