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信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的他回到了牙牙学语、蹒跚学步的时候。
朦胧中,他看到了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抱他、哄他,逗他说话。
虽然模模糊糊看不清她的面容,但是他却知道,那是表姑。
很多他以为已经忘记了的事情,在梦中,却又再一次浮现,他看到了表姑对着他温柔的微笑,转瞬又变成了父亲对着一个牌位神伤,一会儿又变成了老师慵懒地躺在树上睡觉,手里还拿着一根细细的树技在悠闲地抽打着树杆。
他想伸手去摸表姑的脸,因为她的微笑真的很美,可是表姑脸上的微笑却突然消失,变成了黯然垂泪的模样。
他心里一惊,刚想要开口询问,表姑的脸却忽然又变成了父亲,虽未垂泪,却同样的黯然。
不知为何,当他面对着的是表姑的脸时,看到她那样的难过,他会同样的难过,可是面对着父亲这张脸时,他却莫名地有些愤怒。
他似乎知道,父亲的难过并不是为了表姑,而是为了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女人。
如果是在平时,他纵是愤怒,在面对着父亲的时候,他也不敢表现出来,可是因为知道自己现在是在做梦,所以他想质问他,问他为什么就放不下一个死人?
为什么会让表姑那么伤心?
也不是放不下那个林夫人吗?
为什么现在却又在纠缠着老师?
他倒底是有情还是无情,倒底有没有心?
可是,好像无数地绳索捆缚着他,又好像一座沉重的大山镇压着他,让他怎么也无法靠近父亲,他想张嘴嘶吼,但是嗓子里却像被人塞了一块火炭,让他又干又疼,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他又急又怒,拼命地挣扎,想要挣脱那些无形的绳索和大山,但是却毫无用处,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父亲手里拿着那个牌位转身离去,连看都不曾看他一眼。
他愤怒着愤怒着,忽然就伤心起来,只觉得浑身无力,心中万分难受,让他很想痛哭一场。
于是他就哭了起来,反正也是在梦中,也不会被谁知道。
只是他才哭了一会儿,就发现眼前多出了一根细细的枝条,枝条的顶端还长着两片嫩绿的叶子,那叶子颤悠悠地在他眼前晃动,引得他顺着那根枝条看了过去,就看到了老师那张美到极致的脸。
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的身前多出了一棵老树,老树的枝杆虬结,其中一根横生的枝杆上,老师正半躺在上面,他一条腿曲起,另一条腿垂下,悠闲地晃动着,而他手里的那根细树技,也在不安分地抽打着树干。
“老师……”他愣住了,不自觉地轻声呢喃道。
老师似乎听到了他的声音,微笑着跳下了树,伸出他又白又长的手掌拂过他的额头和脸颊。
“怎么还哭了呢?”老师的声音轻柔中带着怜惜,却让他心中更觉委屈,于是他的眼中涌出的泪水更多了。
一块柔软的丝巾拂过他的眼睛,老师为他擦拭泪水的动作也是那么的温柔。张信怔怔地看着老师,只觉得这样就很满足了。
可是,原本离去的父亲却又忽然出现在老师身后,老师看到他,就将自己忘记了似的,转身便走。
“老师!不要走!”张信慌了,连忙伸手去拉老师的衣袖,嘴里也同时嘶喊出声,想要将他留下来。
可是老师还是走了,他的手什么都没能抓住,于是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老师走到了父亲的身边,两个人相视而笑,然后转身离去。
“不……不要走……老师……父……父亲……”
他想追过去,想要告诉老师,他们这样是不对的,他想质问父亲,为什么要抢走老师,为什么不要他了?
但是,那些无形的绳索捆缚着他,无论他如何挣扎,都挣不脱。
“信儿?信儿!这是魇着了?”
一道熟悉的声音隐隐约约在张信耳边响起,是老师的声音,他回来了?
张信心中一阵激动,却发现自己并没有看到老师,眼前是一片漆黑。
他努力地睁开眼睛,一个人的脸庞映入了眼帘,只是却模糊的紧。
可就算是模糊,他也仍然一眼便认了出来,那是老师的脸。
他懵懂地盯着这张脸看了好久,视线才渐渐清晰了起来,于是他的嘴角扯开一个微笑,轻音唤道:“老……师!”
嗓音沙哑,咽喉更是又干又痛。
他忍不住吞咽了一下唾沫,却发现就是这样一个动作,也让他万分难受,于是轻轻皱起了眉毛。
林依依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微笑。
“你终于醒了。刚才是做噩梦了吗?”
她自然发现了他吞咽口水的动作,于是转身从旁边端过一碗水,又将他从榻上扶坐了起来,这才把水碗凑到了他的嘴边喂他喝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