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裕隆和褚小毛各负其责,对外的一切事物均由苏裕隆经手,他招揽来的生意交与褚小毛组织工人干。
苏裕隆在公兴接过外国船的修理业务,轻车熟路,所以,他始终将目光盯住了江上。来天津的外国船只,若不是有特殊情况,一般都不必要停靠码头,因为一来停靠码头要纳税,二来也没有那么多场地供所有船只停靠,所以大多数在江上抛锚。机器出现问题,一般是上岸找中国厂家修配。如今,苏裕隆主动服务上门,免除外国船家到处奔波之昔,乐不得将修配活儿交与这个年轻人去做。
与洋人打交道,对苏裕隆来说已是老将。他从小跟随洋老师,刚一涉足社会便在洋行做事。对洋人的脾气他了如指掌,知道航海人的脾气,无非是吃喝玩乐。于是,每当租船运载修配的轮船机件时,都要捎带些洋酒、洋烟上船,与洋人喝上数杯,便与他们载歌载舞。一通胡闹之后,他便信口开河,漫天要价,外国人自然不加计较,稀里糊涂地签了字。苏裕隆心中暗暗好笑,马上便可去轮船公司取款,百八十两赚到手,而所花费用却只有微乎其微的几两。
自打开张,苏裕隆便忙得不可开交。苏大兴也很忙,但他总放心不下儿子。其实儿子已经长大成人,又如此精明强干。这可能是天下父母的特点,不管孩子多大,在他们眼里都是孩子。于是,苏裕隆常要回家汇报一下战果。他总是眉飞色舞地讲述怎样与洋人周旋,怎样赚洋大人们的钱。父亲看到儿子生意蒸蒸日上,事业发达,心里暗暗高兴。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现在的兴隆已今非昔比,在外轮中也享有盛名。于是,苏裕隆又准备置备两条小拖轮。除了修配外轮机件外,其他厂家的机件修配生意也逐渐承揽起来,陆续增加的长修客户已有永茂轧花厂、中美面粉厂、日商云龙轧花厂、美商增裕面粉厂等等。
兴隆的兴盛,又使苏裕隆生起许多想法。他逐步感到合伙经营互受牵掣,多有不便。当初合伙是因资金短缺,条件不成熟,暂借褚小毛一用而已!如今一切条件具备,完全可以独家经营了。苏裕隆眼珠一转,便计上心头!
不久,褚小毛心中大为困惑,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头,平日里厂里活计非常忙,到了年终一结算,除了一些开销,却不赚钱,有时甚至还有亏损。
褚小毛哪肯吃这种哑巴亏,肯定其中有鬼,只是苦于抓不住真凭实据,但他还不愿做冤大头。
于是,他找苏裕隆想问个清楚。不料这一问,却惹了一身臊。
苏裕隆倒打一耙,派了他一身不是,并说帐房先生是他自己的人,还要他自己将此事说明白。
真是欲查不成反被咬了一口,苏裕隆提出让他退股,他感到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掐着自己的喉咙,喘不过气来。他满脸通红,一直红到发根,鼻翼由于内心激动张得大大的,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一条深深的皱纹从紧咬着的嘴唇向气势汹汹地往前突出的下巴伸展过来......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紧紧地握着拳头。
树活一张皮,人争一口气。于是,一纸诉状递上公堂!
此时的苏裕隆觉得无比畅快,心里越想越得意。没有想到,不久接到传票,先是吃了一惊,马上又冷静下来。几年来,苏裕隆在外面已建立了许多社会关系,既通洋人,又通地痞流氓,只是与官府没有联系。但他深信钱能通天,常言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何况人乎?他通过熟人,将上上下下打点一番。官方筹划完毕,又私下里将帐房先生找来问道:
“褚老板把我告了,你准备如何?”
帐房听了,忙点头哈腰说道:“一切听严老板吩咐,不敢妄言。”
苏裕隆听了,点头道:“我知道先生是聪明人,聪明人好办事,只要先生守口如瓶,将帐面文章做好,我想该是万无一失了。”
此时的帐房先生哪有不从的,自跟了严老板后进账十分可观,远非昔日可比,他哪肯把吃进去的再吐出来!
何况,他深知严老板的厉害,怎得罪得起呢?可一想到打官司,不免有点胆战心惊,自己的身家性命全押在严老板身上了,现在只能死心塌地跟定严老板,才能保证全家老小平安度日。想到这里,他咬紧牙关说道:
“请严老板放心,这场官司绝对没有输的道理。”
作好帐面文章,这是起码关节。办案人的心中非常清楚,他们见多识广,哪里会不了解暗中的勾当。当时机器厂很少,修配生意多,本来就是一项好买卖;为外国船作修配,更是利市百倍。另外,中外生活水平相差悬殊,外国船来华运输又可大发其财,因此,只求如期修好,可心满意,并不计较价钱。
他们的小出手,放到机器厂已是大利钱,利润少则百分之五十,多则百分之二百。不赚已经讲不过去,哪里还谈得上亏损这一说法呢?要不是苏裕隆有点背景,要不是苏裕隆里里外外都已塞饱、摆平了,他们便要随意重判了。现在当然不得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拖一拖再说,官样文章照做不误。
褚小毛几乎跑断腿,终归毫无结果。
苏裕隆稳坐泰山,仍然是天马行空独往独来。
就这样一年有余,官司从一九零五年拖到一九零六年,最后还是事出有因,查无实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