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教导二字出口后,许恪先前的闲谈随意神情变得怔怔,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许仲垂着手,默默站在许恪身旁。
好一会后,许恪终于再次开口。
“这通病便是过于相信自己过于轻视别人,在有了变故时仍迷信自己先前的布置。说白了便是不肯认错,不肯承认自己不如人,强行给自己找理由开脱,
若想开脱自己还不简单?再简单的事也会有很多变化,只要你愿意找,总能找到自己想要找到的,忽略不想找到的,然后会把找到的东西当成真相或是真理。
人只会相信自己思考出来的东西,越聪明的人越如此。接着会变得更固执,若是错了,便在错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你且想想,李竹是不是就是这种状况?
虽然李竹并不知道陈辰从很早之前就开始布置计划,也被后来陈辰使的手段障了目,但到了如今的地步,若他愿意反省、若他愿意放低自己的身段,昨天就可以意识到症结所在、而不是直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但他没有,想来他是一会想着黄又不可能背叛他,一会又想着黄又不可能失手,毕竟陈辰只有一个人且还没有准备,怎么可能做得到这些事?
所以他根本没想到砖瓦,因为他认为不可能,自然不会吩咐去打探的手下人寻找。
自己认为不可能的事,别人却做到了,这便是过于迷信自己轻视别人。
所以无论何时何地,无论面对何人,都要把自己的位置摆低一些,别太把自己当回事、太不把别人当回事。”
许仲抿着唇默默听着,在许恪说完后又想了许久,这才微微点了点头。
“其实儿子身上也有这个毛病,这一事可算是上了一课。不过儿子仍旧不明白,那陈某人把五百人拉走,究竟想干什么?”
许恪不自觉得皱了皱眉,因为这陈某人三字让他听起来很刺耳,先前就已说过一次,当时没搭理,以为是无心,现在怎么还这么喊?
可转念一想才发现其中症结所在,然后哑然失笑。
倒是……确实别扭!
陈某人啊,你怎么就死不了呢?
一次又一次,难不成真有神仙在保佑着你?
许恪苦笑着道:“虽然为父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把这五百杂役兵收入囊中,但事实胜于雄辩,他的确做到了,不得不服他。
这五百个人要藏身要吃穿,这只能证明他早就准备好了这一步,想来在被关起来时,他就已经在运作此事,这仍是不得不服他。
孙家的三个子弟应该是其中的关键,他很信任这三人,这三人也未让他失望。
所以既然他已经算到今天,那么未来要做什么肯定也早就计划好。
可李竹不可能无限期拖下去,最后他与那五百人必然会成为逃犯被通缉,到那时他打算如何应对?
这里不确定性太多,于他而言,可以做出的选择也还有,所以为父也无法确定他的真正想法,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许仲看了他爹一眼,小心翼翼说道:“那以父亲之见,如今咱家该做些什么?”
“你认为呢?”
“儿子不知道。”许仲很干脆的回道:“有姑姑横亘在其中,总感觉咱家缩手缩脚的似乎做不了什么,但总不能这么干看着吧?”
许恪笑了起来,说道:“你说的很是,咱家确实不能光看着狗咬狗,所以……派人,八百里加急回京。”
“啊……?”许仲眨着眼,一脸的莫名其妙。
“这是……什么意思呢?”
许恪站了起来,负着手走了几步,然后说道:“想来你姑姑与淑颖也差不多见到你爷爷了,所以派人尽快回去,趁着还有时间,通知淑颖赶紧赶回来。”
“为什么?而且这与陈某人有什么关系吗?”
“有,当然有!
你姑姑我太了解了,这一次回家肯定会找你爷爷软磨硬泡,要求把婚期往后拖,那我这个做哥哥的便给她的后背来上一刀。”
许仲想了想,神情开始震惊。
“父亲的意思是……成亲?”
“对,让你与淑颖在年前成亲。虽然我不能点醒父亲、他老人家那唯一的女儿在算计什么,但可以通过这种方式来提醒父亲,您老人家的孙子都成亲了,女儿还留在家里,不是让人耻笑么?
赶紧嫁出去才是正理,老大不小的……换成别人家,早就见外孙了。”
“可是……是不是太急了些?而且爷爷不在场,似乎也说不过去?”
许恪不以为然的看了一眼,说道:“又不是明天就成亲,哪急了?她人在路上,家里准备就是了。再者这天南海北,你成亲时爷爷肯定不会在场,而且他老人家也不在乎这个。
还有,过了年我们全家就要去成都府,那么远的路呢,不趁着现在把人娶进家门,将来不怕麻烦?”
“那媒人呢?陈某人是媒人啊,成亲时媒人怎能不在?可连他人在哪都还不知道,再者他又见不得光。”
“不需要他。”许恪不耐烦的摆了摆手。
“为父一点儿都不想见到他,他离得越远越好,免得我见了闹心。没有媒人就现找一个,只要是德高望重之人就行,难道还有人不愿意?”
“好吧,父亲的意思是,陈某人可能会赢过李竹,所以咱家的准备便是尽快让姑姑嫁进沈家,让他彻底断了对姑姑的念想?”
“对,既然他死不了,我自然不能看着他再缠上你姑姑,否则我那封信的局不是白做了?”
许仲皱着眉想了想,说道:“父亲缘何对他如此有信心、认为他能必赢李竹?
在仲儿看来,就算他先将了李竹一军,如今也不过是躲个某个不为人知的角落里苟延残喘,连阳光都不敢见。可李竹依然是个通判,所能调动的资源远非他可比……他拿什么去成为最终的胜者?
更何况要让咱家做这等其实是忌惮示弱之举?”
许恪默默看着许仲,许久后抬起手,说道:“你不如他多矣!”
“是。”许仲低下了头。
“他做的那些事仲儿确实做不到,所以确实是不如他,还请父亲解惑。”
许恪再次看了面前的儿子一眼,然后说道:“你看到的只是表面上的形势,或许就连李竹自己也是如此认为,但你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是什么?”
“便是这一切都是他自己主动选择的,他选择了进厢军营、选择了杀黄又兵变、又选择了把五百人带走,那么,如今的局面他怎么可能没料到?
既然早已料到,或者说他一直就在为这一天的到来努力,那他怎么可能没有后手?
他一定有一个全盘计划,而且如今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中,在顺着他的计划推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