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喝得酣畅,被一阵悠扬琴声迷住,两人走出船舱,只听得对面一艘画舫里传来一阵低唱:
“有怅寒潮,无情残照,正是萧萧玄武。更吹起,霜条孤影,还记得,旧时飞絮……
……忆从前,一点东风,几隔著重帘,眉儿愁苦……”
整首曲儿低语如泣如诉,那如黄莺夜啼的声音,唱得人心肠翻涌着无尽愁绪。
梅远年经不住喊了一句:“何人抚弦弹琴低吟浅唱?”
琴声戛然而止,一个清脆的女声传来:“对面可是梅大人和荆公子?”
梅远年微微一愣,这女子如何认识自己?
荆明却是想起,这画舫、这琴声、这唱腔,除了柳如是还能有谁?便高声应道:“正是梅相与荆某,对面可是柳姑娘?”
画舫布帘缓缓拉开,一个布衣素颜的女子走了出来,她披着一袭长长的秀发,面如白玉、眉如青黛、眸如秋水、鼻如琼瑶、唇如桃瓣、腮如粉饼、齿如银糯、身如娇柳,在灯笼的照耀下显得格外妖娆,仿似未曾沾染丝毫人间烟火气息,看得两人眼睛都直了。
那女子微微偏过身子,隔着画舫对着两人做了一个万福,轻道:“小女子柳如是见过梅大人,见过荆公子,听闻梅大人是当朝第一才学之士,荆公子又是才华横溢,大有后来追上之势头,今日能与二位才子在此相逢,是我柳如是的福气”
柳如是,好一个超凡脱俗的名字!梅远年老脸微微一抖,道:“姑娘过奖了,老夫在未遇见荆明这小子以前,还有些自负,自从遇到了他,老夫自知此位不保,今日又遇见柳如姑娘,老夫更是心中惶惶,这第一才学怕是得换人了。”
“咯咯。”柳如是发出一声轻笑:“梅相过谦了,小女子岂能跟二位比得!”
“刚才那曲儿可是你所写?”梅远年又问道。
“正是小女子所写,还请梅大人和荆公子指教!”柳如是应道。
“柳姑娘乃大越第一奇女子才女子,光这词儿已让梅相与荆某钦佩不已,怎敢指教?柳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否来这画舫里共饮一杯?”荆明不知道怎么了,每次遇见柳如是,便是正经得不得了,连说话都变得文质彬彬起来,俨然一个大越朝的酸腐读书人,不过,遇见柳如是也不能轻易放过,何况此时没有华玉在旁,更是放得开。
“相见不如偶遇,既然小女子在这玄武湖上遇见二位,正是该好好聚聚,不如我们就在彼此的画舫上,隔着湖水饮酒抚琴、吟诗作对如何?”
“甚好,梅相你看如何?”荆明首先答应了,才想到征求梅远年的意见。
梅远年爱才心切,也难得与年轻人交谈,今日与这才子佳人,便也来了兴致,像个慈祥的老者一般丝毫没有了宰相架子,笑道:“你们都定了,老夫还能扫你们的兴么?”
荆明欣喜,进仓端来酒菜,柳如是也要那嬷嬷将酒桌和古琴移了出来,三人隔着湖面饮了起来。
“来,为我两日三遇柳姑娘,干一杯!”荆明率先举杯,一饮而尽。
柳如是伸出兰花指,优雅的举起杯,淡淡的酌了一口,又敬了梅远年一杯,抬头望着上空一轮新月,轻道:“湖光潋滟,新月如钩,我们不如以月为题,以水为辅,吟上几曲,附弄风雅,如何?”
“好,老夫年迈,就倚老卖老,先来一首。”梅远年仿似兴致很高,眉头轻锁,缓缓吟道:
“湖上新月弯,犹照玉门关。
古来征战地,谁见有人还。
乡野多幼子,街巷满苦颜。
国弱思猛士,收复好河山!”
一曲吟罢,柳如是微微颔首,道:“好一个忧国忧民的宰相大人,由新月写到边关,由边关写到战士,写到战事,进而思念良将猛士收复河山,小女子钦佩!只是这山河破碎,外患不断,朝廷要寻一收复失地的猛士谈何容易!小女子恨不能生得男儿身,直赴边关杀敌报国。”
梅远年叹道:“柳姑娘年纪轻轻,却有如此胸怀,老夫倍感欣慰,若是我大越男儿都如柳姑娘这样,何愁得不到猛士?”
荆明见他们又谈起了政治,插嘴道:“今夜只谈风月,莫谈国是,请柳姑娘也来一首吧。”
柳如是淡淡的望着荆明,轻道:“荆公子只喜欢风花雪月么?小女子听闻公子只用了死伤五人的代价,就攻破了苍翠山,堪称大越战争史上的奇迹,公子敢说自己心里就没有这家国?还是怨恨那皇帝撤了你的威武将军,心存气愤闹起了情绪。”
荆明语塞,这女子虽才十七八岁,却是如此冰雪聪明,不但清楚自己的历史,还竟然一眼就看穿自己的心事!
梅远年也是佩服这女子,只两句话,就将荆明矛盾的心理刻画了出来,淡然一笑道:“柳姑娘说得甚是,这小子心里还有些想不开,今夜就随着他的愿,只谈风花雪月吧。”
柳如是轻笑:“那小女子就献丑了。”
说罢,双手缓缓抚上琴弦,便弹琴边吟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