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太子殿下看来,宋皎跟豫王赵南塘之间简直亲密的有点过了分,而他也知道,朝野之中有些奇奇怪怪的流言。
其实也是情有可原的,宋皎是程残阳的得意门生,而程残阳也是豫王的老师,经常往豫王府走动讲课,从这方面来说,宋皎也可以算是豫王的师弟,关系好点儿是人之常情。
不过京内人人皆知宋皎是豫王的忠犬心腹,也正因为这层关系,有人甚至暗暗怀疑当初宋皎查办王纨的案子,却是敲山震虎,项庄舞剑,意在赵仪瑄。
太子殿下当然也不蠢,所以那时候他才怒发冲冠到恨不得立刻杀了宋皎。
赵仪瑄把宋皎那投向豫王的眼神捕了个正着,他回头看看豫王,见三王爷的脸色也很不对,皱着眉头正也瞪着宋皎。
目光相对,宋皎的唇动了动,很快地低下头去。
赵仪瑄把情形看明白,也跟着回过头来。
此时宋皎的这一眼,或许是含有求救的意味,但现在就算是赵南瑭也救不了宋皎。
确切的说,谁也救不了他宋夜光。
所以赵仪瑄稳坐钓鱼台,而不急着去掐死宋皎,此刻他只要袖着双手,好好地欣赏这个不知死活的家伙终于跳到了自己的刀口上来,这就足够了。
但赵仪瑄不急,有人却十万火急地想要宋皎的命。
一个苍老的声音怒吼道:“那个该死的狂徒在哪里?!”
大家循声看去,却发现是吏部尚书颜大人,手中握着一把剑,气的浑身乱颤地大步走来。
原先颜大人自然是在外头陪着赵仪瑄跟豫王的,听到消息不对才忙赶到内宅,彼时内宅已然大乱,老太太气厥过去,夫人起初还不敢相信,等到了三姑娘房中,看着小姐衣衫不整鬓发散乱的模样,瞬间如同天塌了似的,放声哭闹起来。
颜家大公子本是要把宋皎送到御史台,让他们处置这害群之马,可是颜大人眼见后宅地覆天翻,又听说宋皎干了这种无法无天的事,这哪里是贺寿,简直如同送终。
颜尚书自觉一辈子的脸都给宋皎撕下来了,便怒道:“把那个狂徒给我带回来!”一边催促一边去屋内摘了一把宝剑,拔剑出鞘赶了出来,咬紧牙关想要把这奇耻大辱当场斩杀。
豫王见状,急忙上前:“颜大人!”
颜尚书怒发攻心,便道:“王爷不要劝微臣,等我杀了这畜生,自然有罪领罪,杀人偿命,但今日他敢在府里做出这种伤天害理之事,就算是王爷,要让我忍气吞声是不能的!”
宋皎是豫王的心腹,颜尚书当然知道豫王是要给他说情的,所以一早挑明了出来。
赵南瑭闻言,脸色一僵。
就在豫王怔住的当口,颜尚书持剑上前,指着宋皎道:“你这畜生,我跟你有何冤仇,你居然敢来祸害……今日不杀你难消我心头之恨!”
旁边的大公子颜承虽然也痛恨宋皎竟干出这种不知羞耻的事,但若说是杀人……还是在众目睽睽之下,这如何了得,忙劝阻道:“父亲息怒!”
“滚开!”颜尚书不由分说将他推开,竟道:“都是你,结交的这禽兽,回头我自然也要找你算账!”
颜承闻言,连自己也落了不是,一时呆立语塞。
颜尚书火遮了眼,提了剑向着宋皎喉头刺去!
此时豫王跟颜承靠得最近,赵南瑭本能地抬手要去制止,可不知为何,手才一动突然僵停。
而这几人之中,宋皎所最关注的自然是豫王,在他觉着,不管如何豫王是不会眼睁睁见自己死在颜尚书手下的,所以当他看见了这一幕的时候,那双本来明亮的眼睛里的骇异一涌而出,他直直地望着赵南瑭,竟也忘了躲闪。
眼见颜尚书的剑尖将要刺入宋皎的喉头,旁边有人一声轻笑,有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了颜尚书的手背上,略微用力。
那锋利的剑尖抵着宋皎的脖颈,随着被摁落,也在宋皎的颈间划出了浅浅的血痕,血珠一涌而出,旋即滚落下来,有几滴没入他的领口,雪肤白衣红的血滴,就像是雪地红梅一般触目惊心。
制止了颜尚书的人正是太子殿下赵仪瑄。
颜尚书谁的脸面都不给,但是太子殿下亲自动手,他的给怒火充溢的胆量到底还没有达到跟太子对上的地步。
尚书的手抖了抖,半是意外半是疑惑:“殿下你……”
就算没胆子跟太子叫板,但颜大人知道,宋皎可是赵仪瑄的眼中钉,按理说,这里所有人都可能出面制止他,只有太子殿下会乐见其成恨不得他快杀才对。
颜承很识时务地上前将那把垂落的剑接了过去。而太子殿下微微一笑,他看着颜尚书道:“颜大人何必着急呢,这么快叫他死了,岂不是便宜了他?”
颜尚书眨了眨眼,从赵仪瑄的很淡的口吻里听出了几分刺骨的寒意。
“殿下,”颜大人老泪纵横:“老臣实在是……”
“放心吧,”赵仪瑄善解人意似的点头,道:“这口气,咱们得慢慢地出。”
太子看了眼宋皎,也看到他颈间的伤,那一点细细的红痕在白皙而纤细的脖子上显得格外醒目。
而此刻宋皎的眼睛垂着,令人看不清他的眼神。
等到宋皎给押走,颜尚书也因身体不适暂且入内。
见过这样尴尬而奇突的场面,宾客们本想赶紧告辞,但太子跟豫王都在,没有人敢擅自离开。
赵仪瑄看向豫王,见豫王也垂着头,手缩在大袖内,一言不发。
怀着一丝痛快的恨意,赵仪瑄挑了挑唇:“怎么,心疼了?”
赵南塘蓦地抬眸,他想回答,却好像一时错愕张皇着不知该怎么回答似的。
赵仪瑄将手臂往胸前一绕,听似安稳而又带着明显的不怀好意:“就算再心疼,这次他也是神仙难救。”
说到这儿他嘴里发冷似的嘶了声,喃喃道:“你说这小子是不是吃了什么狂药……所以才敢这么丧心病狂的发疯,就算是程残阳也不敢对本太子这样儿啊?豫王你说呢?”
豫王勉勉强强地回答:“殿下、说的是。”
赵仪瑄瞧出豫王的心不在焉,他的眼珠一动,又问道:“不过,连我也是知道这宋夜光最听你的话,总不会是因为你在给他撑腰,所以他才敢这么无法无天的吧?”
“是……”因为走神,赵南瑭差点又说一句“殿下说的是”,但总算及时刹住了,他改口:“当然不是!”
迎着赵仪瑄有些审视般的犀利眼神,豫王大概是觉着自己不能被牵着鼻子逼着走了,于是他无可不可地试着反问了句:“太子殿下……不去看看颜家的三姑娘吗?”
“有什么可看的,本太子注定是跟这颜家无缘。”赵仪瑄抱了抱手肘,漫不经心地喃喃道。
不管是颜家的大小姐还是三小姐,都注定成不了太子妃,而他也不会是颜家的女婿。
赵南瑭听出了他的不以为意,豫王有一点点震惊:就算是一般的男人,在知道自己的未婚妻被人轻薄后,也会有一点怒气,至少情绪上会有些波动,可是太子却平静的像是一潭死水,还是漆黑如墨的那种。
不管是对于肇事者宋皎,还是对于受害者颜三姑娘,他的表现都非常的冷静,豫王不晓得这是太子殿下太过于“克制”“隐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赵仪瑄环顾周围,望着眼睛红红的颜承,以及那些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泥雕木塑般的宾客,他似笑非笑地,正要迈步,突然又淡淡地说道:“对了,豫王你如果想去看看三姑娘,你就去瞧瞧吧,本太子还得好好想想该怎么整治这个宋夜光呢。”
说到最后一句,他那原本没什么波澜的眼睛里才多了一点儿奇异的光,不等赵南瑭回答,便跟个要去捕食的老虎似的,太子殿下脚下无声地往前去了。
赵仪瑄身后一干侍卫跟颜家大公子等急忙随着挪动,而那些还在忐忑发怔的官员及颜家的亲戚们则都忙肃然行礼,齐齐恭送太子殿下。
如今掌管诏狱的是皇帝身边的首领太监魏疾,凡是进了诏狱的人身上都背着洗不太清的罪,且十有八九是再出不去的。
今日宋皎也被关在这儿,却叫这些本来见惯光怪陆离的司官们也大吃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