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得离宫门儿近,若主子有召,也能立时赶过去。”含钏点头应道,“能住这儿的人家,不说别的,必定是有门绝技傍身的。走在哪儿,都抬得起头。”
白四喜与有荣焉,带着含钏向东走,“那可不是!都是老辈儿留下来的东西!”
将才的尴尬和沉闷渐渐消散去了,给含钏指了指,“看那条路!上朝、国子监进学、至六部执勤,全都要走那条路!京里把那条路称作‘登云梯’...那儿是拴马槽,管他什么王公贵族,到那儿,武官下马,文官落轿,这是祖宗传下来,雷打不动的规矩!”
这些说法,含钏倒是头一回听,津津有味地听着打开话匣子的白四喜吹牛皮。
天儿已经全黑了。
路上灯火通明,四处都有热腾腾的气儿,摆夜摊儿的鱼贯而出,卖胡饼、大饽饽、馄饨、蒸饺的全都分散在墙根下吆喝,酒肆食馆也挂起了灯笼,川流不息的人群三三两两凑在一块儿,还有喝醉了的酒鬼扯着嗓门朝天唱喊——这场面,竟比白天还热闹几分。
嗯...
宫里的圣人,对女人是寡情了些,对社稷倒还挺上心的。
否则也不能出现歌舞升平,民有衣穿酒喝的场景。
摆摊儿的地方,生意都还挺好的。
特别是那家卖芝麻胡饼的,摊儿前排了长长一列的队,炉火光在大泥炉里闪得很耀眼,饼子摊得薄薄的,被烤饼的后生送进炉子里炕熟,没一会儿便传出焦香鲜甜的味道。
含钏和白四喜排队买了四只饼,一只四文钱,倒也不贵。
含钏趁热咬了一口,酥皮儿的,面团里定是揉了猪油,内瓤软和,洒在饼面的黑芝麻被彻底炕出了香气,吃在嘴里味道不算丰厚,但胜在现烤现吃,香得很!
含钏想了想问四喜,“小麦每斗几钱?”
四喜想了想,“今儿个年好,不旱不涝,一斗麦子约莫两百文钱。”
含钏在心里粗算了笔账,一个芝麻胡饼的本钱不过两文钱,卖出一个就有两文钱的利润,含钏眼光扫了扫排队的人潮,便暂且预估一晚上这个摊位能卖出五十个饼子,那便是一百文的利润,一旬便是一千文,一月便是四千文!
一千二百文钱,为一两银子。
换算成银子,便是有三两银子...
含钏再问,“这个摊儿,要收赋税和租子吗?”
四喜蹙了蹙眉,“赁摊位的钱要给,好像是交给胡同的甲首,甲首再交给京兆尹。赋税没听说过,这种小摊儿,谁去给他们数流水呀!赁官家的摊位,便是交税了!”
“那一个摊位,一个月的赁费为几何?”含钏手里捏着饼。
“好像是一两银子。“四喜想了想,有点不确定,“京兆尹有几个大爷就住在咱们家旁边儿,改天我帮你问问。”
若是除开月租的一两银子,那每月到手,也有净二两。
如今,一个七品官儿,年俸为五十两银子,月俸不过四两!
做吃食生意...暴...暴利呀...
第三十一章 牛油火锅
逛了两圈东城胡同,含钏掐了掐时辰,揪着白四喜回去了。
铁狮子胡同静悄悄的,正院没了响动,棚户的灶间还亮着微弱的灯。
白四喜探个脑袋去瞅,惊愕,“...爷...爷爷...”
含钏跟在白四喜身后,探身瞅了瞅。
白爷爷正兜着围裙,在灶间忙活,两个灶上升起旺火,锅里咕噜咕噜冒着大热气儿,见两个小的回来了,白爷爷顾着灶上没空理会,隔空点了个头,小老头儿顺手舀了碗清水,涮锅倒水热锅一气呵成!
空气中有一股呛人的辣味,刺激着人口舌生津。
锅已热,白爷爷手上倒油,待油热开,炝入大把的朝天椒、二荆条、青红花椒、姜片、蒜片、葱段,大火炒香,随后放入醪糟、冰糖,紧跟着非常随性地挖了一勺白瓷罐子里的秘制豆瓣红油,又加了一大板熬炼得浓郁的牛油,炒制的底料散发出浓郁的、让人目不转睛的香气和水雾!
白爷爷手上憋着瓶口,倒入一小股辣刀子,“滋啦”一声!
烈酒的辣融在锅里,只见白爷爷眼疾手快地泼入备好的开水。
一瞬间,沸腾的水汽笼罩着灶间。
含钏被辛辣的气息刺激得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口口水。
白爷爷做菜爱叼杆旱烟,也不点燃,怕烟气蹿了食物的气味。
底料要慢慢熬制。
白爷爷闲下来了,使唤白四喜,“去,把里屋的火炕搬出来。”
含钏有点愣,眼见着白四喜艰难地搬了张四方桌出来,这四方桌上挖了个洞,洞上罩着一个被烧得发黑的铁丝网,白四喜一看就是老帮厨了,压根不需要白爷爷使唤,拿着火钳从灶火里取出三五块烧得红汪汪的黑炭,放进洞里。
白爷爷叼着旱烟,从井里取出好几碟东西,嚷着,“钏儿!快来帮你师傅置办呀!”
含钏这才赶忙过去。
一瞅,碟子里的食材,她认得是认得,却没咋处理过。
牛的胃、鸭肠、鸡胗、片得薄薄的腰片儿、牛舌头的片儿...
有些食材,她处理过,但没这么糙地处理过。
一碗肥瘦相间的肉蓉、红白夹杂的猪五花被切得厚厚的,还有几碟一看就是大刀阔斧切下的牛肉片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