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就躺在不远处的暖阁里,享受拉提和小双儿每日你比我猜的默契时刻。
白爷爷好了许多,能睁开眼,小声说话了,见含钏来了,一张口便骂人,声音虽小气势却足,“他奶奶的...嘴里淡着!你食肆里的丫头还有往前浣衣局的钟嬷嬷,只给喂白粥,连块儿豆腐乳也不给加...养病养病,吃不好,养甚病!”
含钏蹙着眉头“啧”了一声。
这老头儿!
一边疼着,一边骂人!
哪儿来的臭习惯!
“您还想吃豆腐乳呢?呵!”含钏端了参片鸡汤喂老头儿,“您自个儿好好喝汤喝粥吧您!知足吧!人孙太医压根就不想让您进食,说您喝点汤药喝点参汤就够了,吃多了免得胃肠又不舒适。”
孙太医在一旁乐呵呵地笑。
白爷爷没法子动,只能翻眼白,以示不快。
含钏呵呵笑起来,“您身上还疼吗?”
白爷爷靠在软枕上眨了眨眼,“疼肯定是疼的,那板子硬邦邦地敲在身上,谁不疼谁是傻子。”
含钏换了个小勺喂白爷爷参汤,“您这也知足吧,好歹捡了条命。您不知道,您这顿板子还是秦王爷又是托关系、又是塞银子给您打点过后的结果呢。”
若是不打点,一早折了!
白爷爷扯了扯嘴角,做了个冷笑的表情,“...可不是咋的...早点让我死,就早点死无对证。该抄家抄家,该灭门灭门,我死了,她那出戏演得才更顺溜。”
孙太医听师徒两要说密辛了,便同含钏嘱咐了两句“熬夜的砂锅要文火熬,不能烧焦了”便合上了门。
“龚皇后,太狠了...”
含钏憋了许久,憋出这么一句话。
白爷爷神色一下子低落下来,“...你爷爷我是棋子,淑妃娘娘何尝不是?这板子倒也没挨错,若我警醒些,对长乐宫的吃食再仔细点儿,或许这事儿能避免。淑妃和我也不会遭这场大罪。”
含钏笑了笑,将一早小肃过来说的话,原封不动地告诉白爷爷,“淑妃娘娘也算是因祸得福,圣人怜惜她生产不易,差点丢了命,昨儿个就晋了从一品的夫人位份,连同刚出生的小公主也赐了名号和封邑。”
白爷爷是真高兴,把参汤咽了下去,突然想起什么,声音嘶哑,急声问,“皇后呢?皇后怎么处置的?
含钏抿了抿唇,“那两个吃食嬷嬷谋害宫妃与皇嗣被灭了门,居永寿宫的德嫔娘娘被打入了冷宫,母族被褫夺了封号,被抄了家。”
“皇后呢?”
含钏低着头,“龚皇后因未把持好六宫秩序,爱护有孕后妃,被禁足六个月。曲贵妃暂掌协理六宫之权,如有要紧大事,还需请老太后出面定夺。”
白爷爷脸色垮了下去。
也就是说,龚皇后将过错全都推给了住在她邻宫且平日里与坤宁宫颇有交情的德嫔身上,而她自己全身而退?
白爷爷轻轻抬了抬下颌,努力将这口气顺下去。
含钏轻声道,“皇后...终究只有一个。”
这道理,天下人懂,圣人更懂。
第一百六十七章 冰镇西瓜(上)
这就是妻子与妾室最大的区别。
妻子无论犯多大的错,也是正室,不到万不得已,可以送回老家,可以送到道观,可以在府内修一处佛堂关起来,越兴盛的家族便越忌讳休妻,既是丑闻,也让人对家族的名誉、掌舵人的能力产生无端怀疑,特别是若妻室娘家门当户对,甚至高出几分时,夫家便更要斟酌了。
哪个家族还能有皇家兴盛?
谁都知道是龚皇后作下的孽,可谁也不能说。
只能蒙着鼻子骗眼睛,把不相干的人拖拽进来充当替罪羊,夺了龚皇后的权便算作交差...
含钏低头舀了勺参汤吹凉,递到白爷爷嘴边,“嫂...崔氏企图与之定亲的喻家,昨儿个当家人出门被从天而降的石头砸伤了,腿断了,下半辈子恐怕都只能躺在床上了。那家的夫人也因误食了剧毒的草药成了哑巴,可见好人有好报,坏人自有恶人磨。”
谁是磨人的恶人,这自然不言而喻。
徐慨...
含钏想起那晚的那个拥抱。
是拥挤的、黏腻的、充斥着一夜未眠的倦怠与大悲大喜后的起伏,也好像将积攒了两辈子的情感如数奉还、彻底暴露,又似乎是密谋已久却伪装成冲动而为的遮掩...
含钏眯了眯眼,把那天的感受企图全部甩在脑后,一抬眸快速转了话头,“淑妃娘娘醒后,第一件事儿就是给您赐了白银二百两和香山上五亩地,算是为您正名也是撑腰。银子暂且锁在门柜里的,地契存在钟嬷嬷处,待您大好,钏儿赶上小乖,噢,小乖是店里的小毛驴,钟嬷嬷最喜欢它...钏儿牵着驴,驴驮着您,钏儿带您去看看您的那五亩地!”
含钏想说说高兴的事儿,让白爷爷欢喜欢喜。
白爷爷却扯了抹笑,含了一口清参鸡汤,听含钏说完,默了默,没咋回应,只说,“你这鸡汤熬得不错,越是清清淡淡的食物越见功底...鸡子要选好,做饭,料不好,手艺再好也没辙。”
就像崔氏。
旁人再敲打,长辈再爱护指点,自己是个惹祸的,怎么着都没用。
白爷爷轻轻“唉”了一声。
崔氏怎么处置,他醒过来后听含钏说清楚后便想了许久——终究是他不对,当初看崔家穷、又拖着两个弟弟,崔氏的父母嫁女儿收彩礼也爽快,私心是不想白家从此绝了后,这才聘了崔氏为大郎的妻子,既是香火传承,大郎在这人世间走这么一遭,也不孤单。如今想想,是他狭隘和自私了。
崔氏进了门,前两年大郎身子骨尚且能撑一撑,越往后便越起不来床,崔氏照顾大郎和四喜,操持家中庶务,有时在银钱上动心思,他便也睁一只眼闭一眼,由着她了——人和财,总得占一样,大郎不中用,崔氏若能看在钱份上好好待这个家,倒也不是不行,左不过他铆足气力好好干,挣下的家业不都是四喜的吗?
如此想来,他待崔氏便多了几分宽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