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慨见含钏郑重地点了头,又表情凝重地似是在琢磨,便满意地点了点头。
孺子可教也。
待两只大闸蟹的全部蟹肉被掏空,满满一个小碗,被含钏尽数倒进紫砂锅里熬煮。
蟹肉的甜香被人间的烟火彻底逼出来了,一点一点的香在空气中迸发开来。
含钏心里默数着数儿,揭开锅盖,撒了一小把绿油油青青翠的小葱花儿,便套上隔热的围兜将砂锅端了出来,特意拿了只白釉小瓷碗盛粥,又配了一小簇腌制过的酸姜丝和三天前泡下腌制的跳水萝卜。
徐慨双手捧着碗,吃相文雅,配上酸姜丝,几口喝了个精光,伸手给含钏,示意再来一碗。
含钏顺手又盛了一碗,随口问徐慨,“要不要配蟹汤包吃?我晌午包了一笼...”
单给你留着的。
这话儿到底没好意思说出口。
徐慨感觉自己越吃越饿,原是为了赶路,没吃晚饭,便觉得有些饿过了,如今一碗粥下肚,倒将饿意引了出来,徐慨点点头,“来两个吧。”
蟹汤包是含钏精心制的。
里头的馅儿是肥瘦相宜的猪肉、四五只大闸蟹的蟹肉和蟹黄,再剁了点晒得喷香的虾干、干香菇、高笋和豌豆粒儿,中间还包了一颗小小的猪皮冻,包管上火一蒸、入口一咬,那肉馅汁水多得喷出来。
外头的皮儿是含钏自个儿擀的,薄得能见光,蒸熟后晶莹剔透,拿筷子拎起灌汤包摇一摇,能眼见着里头的汤汁和馅料跟着摇晃。
徐慨咬一口,顺势吸了口灌汤包里的汁水。
又鲜、又香、又清爽!
徐慨索性不敢松口,害怕里面的汤汁淌出来,便索性忍着烫,一整个塞进嘴里。
冷面少年郎吃灌汤包吃得油光粉面,且面颊鼓鼓的,像只松鼠,看上去就好笑。
含钏没忍住,抿着唇,笑弯了眉眼,“你吃慢点儿!仔细烫嘴!”
徐慨说吃两个,结果干完了一整笼。
含钏害怕他积食,找了山楂片儿来。
徐慨摆摆手,“不碍事,立刻上马回天津卫,又不立刻睡觉,不会吃撑。”
含钏有点愣。
什么?连家都不回?
来“时鲜”吃顿饭,就又回天津卫?
徐慨看了眼天,再看灯下的姑娘,有些想拥入怀中,可到底克制住了,声音放得很低,像是在哄小童,“先去睡吧,愿你好梦。”
第一百八十八章 三拼锅子(上)
中秋时节,含钏本想做月饼,却被“蟹宴”抢了风头,腾不出手做月饼。
看隔壁五芳斋的豆沙五仁月饼卖了个盆满钵满,小胖双颇有些不服气,“...学的是咱们先头做花饼的料,也请城东的那位老秀才画了店徽,也用牛皮纸和红麻绳做包装,简直就是抄袭!就差没在牛皮纸上写个‘时鲜’了!”
小胖双气得脸都红了,只待含钏一声令下,她就带着拉提手撕了五芳斋去!
她主要负责骂,拉提主要负责撕。
含钏倒是觉得没什么。
总不能你一直吃肉,叫别人喝汤不是?
有钱一起赚,自然是最好的。
过了中秋,秋天过得快极了。
含钏日日去铁狮子胡同看白爷爷,帮工的姚五伯是个能干的,庭院打理得干干净净的,比起崔氏日日将白大郎拘在屋子里,姚五伯更喜欢每到下午有太阳的时候,把白大郎推到庭院中晒一晒,含钏有时下午去,便见白大郎眯着眼睛,坐在院落里的井边,见含钏来了迷蒙地睁眼招呼,话有些说不清。
“瞧着大郎身子骨好些了呢。”含钏搀着白爷爷到院子里来,看白大郎面颊都鼓起来了,笑道,“姚五伯是个顶用的,下个月我就把他的身契迁到铁狮子胡同来,正式入籍。”
白爷爷经此一难,脸瘦了一圈,精神头却好了许多,拍了拍含钏的手腕,乐呵呵地,“你爷爷我可是没想到,临了老了,家里还多了个奴籍。前头家里银子紧得,连请个长工都嫌贵。”
说起这事儿,白爷爷脸一垮,“...崔氏一走,我让四喜清了清家里的账,好家伙!这么些年头,我在膳房是白天也干、晚上也干,腿都瘸了还守在灶台边上,如今一清算,家里头就剩了不到一百两银子!倒是她崔家的两个弟弟,盖瓦房的盖瓦房,进官学的进官学...这日子过得比咱们家还好几分!”
白爷爷有些气不过,拐杖往地上一杵,“崔氏进了庙里,她那两个弟弟还来闹过一场!姚五是个掌事的,门大大打开,不说别的,只和崔家算账,让崔家还银子,把崔氏偷摸拿去扶持崔家的银子都还回来,咱白家就还认这门亲戚!否则就各走各路,从此再不相干!”
含钏笑着看了闷不吭声的姚五伯一眼。
真人不露相。
瞧着是个性子沉闷的,却也挺泼的?
也不知究竟是从哪户人家出来的,看上去也是个规矩严密的...
含钏笑问,“然后呢?”
白爷爷冷哼一声,“然后!然后,崔家那两灰溜溜地跑了!”
含钏扶着白爷爷坐下,安抚道,“其实,只要崔氏没克扣大郎的药材,这些个都不算事儿。”
白爷爷也点头,这他一早有察觉,只是如今真正清算,才发现崔氏比他想的做得更过分,略有些气罢了,“我特意去善药堂问了,还好万幸,大郎的药,崔氏是一五一十照实买了的,连带着给大郎存下的人参,崔氏也没动过,都记在册子上来着。”
白爷爷叹了口气,“...不说别的,对大郎,崔氏倒是没话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