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鲜”里五张桌子都坐满了,静静等待菜品上桌。
一整桌菜式都是用的白爷爷拿手的川菜系,竹林蒜泥白肉、川北凉粉、过桥抄手、棒棒鸡四凉打头,紧跟着上了红烧鸭卷、清蒸青鳝、鸡蓉豆花、辣子鸡丁、干煸鱿鱼笋丝、哨子千张、粉蒸杂烩、过水鱼八道热菜,另有酸辣虾羹汤、五福鱼丸汤两道汤品。
含钏今儿个是跑堂的,特意穿了件利索的短打,把厅堂的地龙烧得火热,送了几桌菜,浑身都起了汗。
站在柜台后,见几桌食客吃得皆惊喜连连。
含钏这颗心,可算是放下了。
万一出现御厨出宫水土不服的事儿...
人不喜欢白爷爷的菜,照那胖老头儿的性子,必定能厥过去。
含钏挨个儿将用完饭的食客送出了食肆。
常爷还是独个儿来的。
含钏笑着帮他打了门厅的布帘,精准无误地拿过一件貂绒大氅递到常爷手中,“...您觉着,今儿个的饭菜如何?”
常爷一边裹紧大氅,一边点点头,“不错,是宫里的味道。”
想了想,再添了一句,“是宫里做得顶好的那一拨老师傅的味道。”
含钏一愣,笑道,“您当真识货!今儿个掌勺师傅白斗光,先皇御厨,前几月退了下来,如今在家闲着也是闲着,便喊着要到儿的食肆大展拳脚来着!”
刚走出去,这北风便劈头盖脸地斩下来,手指甲壳大小的雪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常爷笑呵呵地,脸本就圆,这一笑便跟一尊弥勒佛似的,“是,吃起来是白师傅的手艺。”又笑了笑,“几十年没吃过,如今再吃,心境不一样。”
这话儿说得含钏心头一跳。
不太敢抬头看。
这人是谁?
常爷没准备说透,独个儿撑了伞,踩在回廊里特意做出的小石板路上,随口与含钏说道,“贺掌柜是白师傅的儿徒吧?你们两的菜,口味上大相径庭,可细节的处理上如出一辙。就像今儿个那道干煸鱿鱼笋丝,您先前做过一次干煸鳝丝,也是大蒜用蒜苗代替,干制辣椒用两种新鲜辣椒代替,无论从火候还是用料,都瞧得出来是一个门派的。”
含钏抿着唇,恭恭敬敬地点头。
说着话,就走到大门口了。
常爷挥了挥手,撑伞走进雨雪中。
含钏立在门楣中,埋头琢磨。
这常爷,有点像一个人。
含钏眯了眯眼,可始终想不起来像谁。
在风雪中站立片刻后,含钏揉了揉山根,算了,想不出来就算了,到时候说不准放松下来就想出来了呢。
......
“时鲜”推出“御厨回归”系列,如同一波惊雷炸在了北京城的食肆圈子——这谁他妈刚得起呀?!
再名贵的食材,肯出钱肯找门路,也能做到一家起百家随。
再复杂的食谱,只要潜心研究,也一定可以仿制出个七八成。
只有这。
御厨常有,邀请御厨驻店不常有!
瞿娘子大着肚子,一路冒着风雨雪过来,一进门便连唤了三声,“我的天爷诶!我的天爷!我的天!”
含钏塞了颗过冬的橘子瓣到瞿娘子嘴里,“这是咋了?您的天爷怎么了?”
瞿娘子眼波流转,甜津津的橘子水溢满口腔,“您甭揣着明白装糊涂。白爷!”
含钏点了点头。
“白爷爷!您师傅!”
含钏再次点点头。
“他怎么能在‘时鲜’上灶呢!内务府也允准!?”
含钏自己也吃了瓣橘子,点了点头,甜,可以,“为啥不行?白爷爷是荣归出来的,不是戴罪更不是这几十年在宫里干得平平无奇。师傅出来的时候,长乐宫娘娘是赏了大把银子的!他老人家如今在‘时鲜’上灶,不就和玩票一个性质吗?高兴了上了灶,不高兴,回家养鱼浇花,又不是带着宫里祖传的方子出宫贩卖。这点事儿,内务府不稀得管。”
瞿娘子一手撑着后腰,一手一拍大腿,“您这也太不地道了!你就像状元郎去考乡试,顶尖绣娘去描花样...您这是不给京城其他食肆留活路呢!”
含钏哈哈笑起来。
状元郎考乡试,这比喻好,回去说给白爷爷听。
含钏坐着听了瞿娘子一番抱怨,又留了她用晚膳,等孩儿妈吃饱喝足了,再派小双儿把她亲自送回家。这一番伺候下来,瞿娘子这口气才变得柔和点儿。
语气同样柔和的,还有承乾宫顺嫔。
看堂下波澜不惊的儿子,顺嫔心里有点着急。
“成与不成,你倒是说说话呀!”顺嫔恨不得撬开自家儿子脑袋,看看里面到底装了啥,“端王恪王,你那两哥哥陆续成亲两三个月了,大皇子也定了亲。昨儿个圣人特意到承乾宫来,便是说这事儿。”
“富康大长公主家最小的孙女,你知道吗?听说相貌不错,脾性也挺好,你若点了头,母妃明儿个就去回了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