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是。
含钏屈膝福了个礼,以示尊敬。
又寒暄了两句,含钏欲离,冯夫人却陡然想起什么,连声唤住含钏,“贺掌柜,您稍等等!”一边思量,一边同含钏开了口,“您看,您有兴致买下咱这院子不?”
冯夫人侧身让出一个空档,方便含钏往里瞅,“咱这一去,便不知何时归来。家父翻了年头,也预备辞官回乡。这宅子空着也是空着,还不如卖给您。”
含钏一愣,“那您回京,又该怎么办呢?住哪儿呢?近几年虽不回来,可往后呢?这煦思门里的宅子,可是卖一套少一套的!”
冯夫人笑着颔首,“是您说的这个理儿。便同您说个敞亮话儿,则成是怀有大抱负、大志向去的西北,咱去人生地不熟,需拿银子打点开路,手上银子越趁手,咱就越有底气不是?”
顿了一顿,“您也知道,则成家里是帮不上忙的。我总不能一直伸手回娘家要钱,这两进的小宅子是则成家里东拼西凑出钱置下的,为了则成的仕途卖这个宅子,也合理。你若不要,我今儿个便挂官牙上了。”
含钏想了想。
这事儿来得有点陡了。
她倒是一直想买宅子,可没遇上合适的。
冯夫人这处,离“时鲜”又近,以后做什么也方便,又只是个两进的小宅子,她也能负担得起,这么想想,倒是挺合适。
含钏见庭院里乱哄哄的,有些地方急需冯夫人这个当家主母去做定夺,便冲冯夫人笑了笑,“您让我想想吧,您几时出发来着?”
冯夫人答,“后天一大清早。”
含钏点点头,“那明儿个,儿一定给您答复。”
回了“时鲜”,一整天含钏都在琢磨这事儿,晌午过后,今儿个来喝茶饮的夫人奶奶们不多,许是腊八节家里都有事儿走不开。
含钏请钟嬷嬷把这几个月的账册本子拿出来算了个毛利,再比对了如今账上还剩余的空闲银子——前头买船、雇船夫花了不少老,回岳七娘和瞿娘子的礼也挺贵,食肆的流水支出每月更是只增不减...
如果真要买冯夫人的宅子,这钱倒也出得起。
只是这笔银子一支出,“时鲜”账目上的活钱就很少了。
含钏有些犹豫,正迟疑着,听回廊里响起姑娘们响铃似清清脆脆的声音,含钏挂着笑一抬眸,看清来人后,当场僵在了原地。
第二百二十七章 双皮奶(中)
往哪儿躲?
这是在含钏脑海中,第一个闪现的念头。
含钏脊背打直,惊慌地四下看了看。
等等。
这是她的食肆。
她的地盘!
这辈子是她的!
这是闪现的第二个念头。
含钏抿了抿唇,再一抬眼,四五个小姑娘已坐在厅堂的西北角,十五岁的张氏俏生生地坐在正中间,穿着精工匠造成桃红色的包襟皮袄,鬟发梳得低低的,鬓间簪了一支赤金点翠凤凰流苏钗,旁边点缀了几颗比大拇指指甲壳还大的珍珠,唇红齿白,杏眼桃腮,眼波流转间很是生动。
西北角的窗户开得很低,窗外的胡同瓦檐、树梢、影壁顶上白皑皑地铺了一层薄雪,雪毛茸茸的,在阳光下支棱着,没一会儿便化成了冰冰沁沁的水。
为过年,窗户是拿棂纱纸新糊的,映进来的雪光比平常明亮了许多。
光就在张氏的身后。
而张氏坐在了逆光处,鬓发上的珍珠展露出晶莹的清辉。
含钏低了低头,深吸一口气。
小双儿拿着食谱预备从柜台后绕出去,含钏接过小双儿手中的食谱,轻声道,“我去吧。”
含钏低头掸了掸麻布夹袄上不存在的灰尘,手认认真真地将发丝抿到耳鬓后,心里默数着步数走过去,走到第二十八步时,含钏终于来到这一桌子人跟前,抿唇笑了笑,将菜谱子递到张氏手上,声音很平和,“...瞧情状,诸位姑娘都是头一回来吧?木薯丸子牛乳茶是本店招牌,金乳酥与芙蓉软点也颇受欢迎。今儿个是腊八,来上一盏八宝盅也是好的。”
张氏眼朝下一耷,扫了眼菜本子,递还给了含钏,“你看着上吧。”
头一转,便同一行的小姐妹兴奋地说起灯会的趣事,“...我同你说哦!我祖母最喜欢的便是开灯会,等除夕那天,我们府上的灯必定又是京里顶漂亮的那一栋!彩头一准儿是我的!谁也甭跟我争!”
几个小姑娘兴奋起来,声音又尖又厉。
含钏怔了怔,拿着菜本子转了身子,不由自主地垂眸笑了笑。
是的呐。
如今,她就是食肆的老板娘,既不是徐慨身边的贴身丫鬟,更不是之后的秦王侧妃...
张氏压根没这义务多看她一眼...
含钏笑着,轻轻摇了摇头,将食谱递给小双儿,吩咐了两句,“...上五盏木薯丸子牛乳茶,一盏橘子酱双皮奶,再上一盏绿豆糕过去。”
钟嬷嬷看了厅堂一眼,再将目光落在含钏身上,轻声道,“怎么了?可是认得?”
含钏怔愣半晌后,方迟疑着摇摇头。
不认识。
今生的她,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