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如鱼顺着叶青竹指明的方向看去,果然望见一个坐在铺前,借墙上昏暗灯光数钱的店铺老板。他在门口,屋内却是一个妇人和伙计在暗斟暗酌,指使着她长相丑陋的儿子,在阴处设好精心准备的陷阱。
公孙如鱼皱起淡色的眉,未作评论。
叶青竹不以为意地笑了笑,一步未停得朝前继续飞。夜月明朗,竟无人瞧见天上的影子。公孙如鱼被她放在剑背上,很快习惯了风速,张开双臂保持平衡,静静地欣赏着低下的喧嚣。
那是自己往常看到的一切,只是彼时他在暗处,如今他在高处。一样的情景,然而又有哪里不一样。他想不出来是哪里不对,眉头更深,下一秒逐渐松了劲。
他看到前几日认识的,一起讨饭的玩伴,那个总是笑脸迎人,喜欢把自己捡来的食物分给他的怪人。现在正躲在一个无人的角落,团作一团,靠着冷硬的墙壁睡了。身前用来乞讨的碗空空如也,碗被磕碎了一角,前几天他还兴高采烈的向他炫耀,又捡了个干净的碗,能装多一点食物。
明明是富人遍地的闹区,随随便便一点施舍就能填饱肚子,却搞得这么狼狈。公孙如鱼压下心底的悲哀,想着要是有机会,一定要逮着他,教他如何去抢,去争。他移开了目光,可如果他再细看一些,就会发现那个可怜的乞丐,被乱发遮住的脸下,全是青紫,早已失去了呼吸。
“他死了。”
冷冰冰的一句话,公孙如鱼回头凝着背后之人,脑子很慢才反应过来。一片空白。叶青竹看着他嘴唇苍白的抖了抖,然后死死咬住,回头。
他没再看那乞丐一眼,而是盯着前方的夜空。任下方的闹市怎么喧嚣,也挑不起他一丝兴趣。
他死了。
多简单的一句话,轻而易举的说出来了。
他本以为,自己至少会伤心,可是没有,他平静到自己都觉得害怕。剑势悄然上升,带他远离了闹市,耳边声音逐渐归于寂静,只留冷风呼啸。
远方山峦重叠,较之刚才渺小的蝼蚁,这处更有俯视苍生的波澜壮阔。在这群山面前,公孙如鱼可以是更渺小的沙砾,也可以是另一座勃然升起的巨石。
公孙如鱼安静地看着最突出的那座,小小的心思轻微攒动。叶青竹勾唇,问他:“渴望力量吗?”
“我渴望。”此声决然。
叶青竹又问:“为何渴望?”
公孙如鱼捏了捏掌心,那时,仿若挣扎着反起的困兽,神色凌厉,道:“我要变强,不想再被人践踏。强到无人敢对我恶言相向,强到能让他们对我俯首称臣!惧我,畏我,却又敬我,尊我!”
好一个敬我尊我!
叶青竹眼中划过一丝赞赏。
“那你可知变强,所要付出的代价。修真一途,若是没有坚定的心智,再怎样远大的目标都显得可笑。你能坚守本心,能记住今天的话吗?”
指尖陷入掌心,沉重的疼痛传到脑内,暖热很快从掌中滑落,一滴滴坠下,在雪白的剑身落了一串红珠。公孙如鱼恍若未觉,答:“我能。”
他回首,有风吹动面上的黑纱,露出叶青竹似笑非笑的神色。而她身后,高山立耸,一座孤峰傲立。那是他常年看到的秦风山,此时近在眼前,竟显得如此威严壮阔。
这就是所有人磕破了脑袋,也要进秦风门的原因吗?
没等他深思,叶青竹扶着他的肩驱剑降落。到一处宽阔的草地,叶青竹收了剑,和之前在树林一样,摆起了灵石。
公孙如鱼知道,她要开始第二次聚气。紧张地呼了几口气,他没忘当时在阵中是有多难受,难受到绝不想再待上一刻。
“别紧张。”叶青竹摆下最后一颗灵石,给他下了一剂定心丸,淡淡道:“不是像上次那样让你待在阵眼,这次,你只需在一旁感受天地灵气便可,重要的是契合度。”
公孙如鱼确实放松了些,看着叶青竹起身,走到他跟前拍拍他的头顶,说:“切忌,不可强求。”
公孙如鱼眨了眨眼,颔首:“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