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霖似乎变了很多。他的模样依旧出挑,可比起当年的俊美秀雅来说,似乎多了些棱角和威仪。听说两三年前温霖家的生意出了大纰漏,差点破产,温霖他爸住了院,是他力挽狂澜稳住了局势,还把他们家的公司带上了一个新台阶。
不仅如此,在他的身上,似乎还多了一些别的……别的、纪峣一时半会儿说不上来的味道。
想必他这两年,也是吃了不少苦头。
纪峣心中感慨,用余光小心翼翼地觑着对方,干笑一声:“好久不见,你还学会抽烟了。”
温霖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上,染着淡淡的烟草味,倒是不难闻,只是陌生——温霖以前不抽烟。
他还记得以前自己最浪最中二的时候,嗯,应该是高二吧,他学着当时的男朋友抽烟,觉得帅。
那时候他长高了一截,自信心爆棚,自认为得意,就把烟带到学校,学着日本漫画上那些高中生一样,站在在天台抽烟。
温霖皱眉看他,他笑嘻嘻地冲对方吐了口烟,温霖的眉毛皱得更紧。然后这货只用了一句话就打败了当时想要作妖的纪峣:“峣峣,你这样子好丑。”
这货明明跟张鹤一样,坚持不抽烟的,现在也学会了。
没想到温霖给了他一个出乎意料地答案。只见男人扭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平静地说:“在确定你不告而别的那天晚上,我学会的。”
纪峣不说话了。
他在回国之前,已经做好了直面一切烂摊子的准备,说实话,温霖的反应已经比他想的要温和很多了。
……这个人,似乎对他一向没下过重手。
车里又陷入寂静,气氛尴尬到难堪。
纪峣的屁股不安地挪动了一下,心里想这他妈怎么回事啊温霖不是情商很高很会长袖善舞么,大家都是成年人了多年不见的老同学不寒暄一下的么,连面子功夫都不做啊这是不是太耿直了一点,温霖我给你讲你这样做生意是赚不了钱的………………
他一紧张就爱想东想西,这毛病就算他现在自认成熟了,还是没改掉。
发了会呆,他又试探着斟酌道:“我们这是去哪……?”
他这个模样,如果让他在美国认识的人看到,一定会讶异的。
四年时光磨砺出的油滑和冷硬通通消失不见,他似乎又成了好几年前那个色厉内荏,面对亲近之人总会习惯性犯怂的青年。
温霖心中蓦地一酸,紧接着就是疼,生疼,像是橡皮泥被狠狠攥紧了捏吧捏吧团在手心,疼得他想打颤。
在纪峣心里温霖像是有点变了,可在温霖心里,纪峣何尝不是变了呢?
在这恼人的痛意里,温霖木着脸开口:“去我住的地方,打个久别重逢炮。”他不是不想说话,不想做出表情,只是他现在心里不太平静,连镇静的面皮都是强撑出来的,他实在没有余力再说做什么。
说完,他猛打方向盘,驶进一条新路。
这条路通向一个新开发的楼盘,纪峣回国以后打算买套房子,前两天还过来看过。
一路畅通无阻,温霖将车停到车库,拔钥匙熄火,然后扭头看他,咬着牙硬是扯了抹还算温柔的笑:“那么,旧情人肯赏脸,和我好好玩一玩么?”
“旧情人”三个字被念了重音,就像是恨极了咬烂了从嗓子里抠出来的,听起来都有种刮嗓子的狠劲儿。
但纪峣是不怕这样的他的。
温霖不会伤害他,这是温霖用日复一日的温柔与耐心,烙进他心里的。
事实上,他有点替温霖难受,但他没表露出来——把人戏耍了再露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怜悯样子,他还不至于那么爱作贱人。
他只平静地点点头,带着坦然,甚至还有点熟稔——像是他妈的这人渣有多相信你,多喜欢你,好像把自己完完全全交付给你了似的——然后对温霖伸出一只手:“好。”
温霖看了他一眼,嘴角生硬地向上扯了扯,带着嘲讽。
不知道是在嘲讽自己,还是纪峣。
他粗暴地把人连拉带拽地弄回了自己家,然后扯着跌跌撞撞的纪峣,从玄关到卧室一路走一路脱,终于在卧室的地毯上把人从背后按在地上。
…………
温霖有点气恼,动作更是没轻没重,他的手法那样生疏,那笨拙的样子,别说跟人上床,纪峣甚至怀疑这几年他都没怎么撸过——纵然知道温霖是个清教徒般的禁欲主义者,坚持不是喜欢的人不碰不是两情相悦不碰——可这样子,也太……
他忍不住笑了一下,说:“你急什么,我又不会跑。”
温霖闻言瞳孔一缩,却没说话,他眼帘低垂,那对长而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所有情绪。
那样子,有点……可爱。
纪峣假装没懂温霖的焦虑和急切,他凑过去,用嘴唇轻轻碰了碰温霖的眉心,像是哄一个小孩子一样说:“轻一点,你弄痛它了。”
他有种古怪的念头,温霖这样子,像是个刚过门丈夫就远走高飞的小媳妇,心里又怨又气,却仍旧在等,守着心,守着身子,固执地等着自己的男人。
这念头很糟糕,但纪峣仍旧产生了些宽慰,仿佛自得,仿佛感动。他不想承认自己心底的畏惧,对这个他当初逃离现在又回来的地方,他怕物是人非,这时候发现温霖仍这么傻,他忽然觉得安心,仿佛找到了一条和过去联系的纽带。
温霖却像是被这个吻都算不上的碰触给弄懵了,他有些茫然地炸了眨眼,前一刻还缭绕在周身的暴戾尽数消散,又变成了纪峣记忆中那个温柔宁静的温霖。
他抬手,碰了碰自己的眉心,眼圈陡然红了。
“峣峣。”他看着他,眼神像是在难过。
这一刻纪峣终于明白温霖身上多出来的那点气质是什么。
忧郁。
动人的,令人心折的,忧郁。
纪峣没说什么,他跪下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