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铺室友张思弦继续接话道:“我表妹也小我两岁,她还在在网上搞非主流那套!”
刘妙十分自来熟地说道:“小两岁已经小很多了,叫声姐姐听听?”
黑暗中没人看到尚迁迹的表情,只听到甜甜的一声:“姐姐~”。
宋溪浔:“……”
“有妹妹是什么感觉呀,我是独生女,只有一个表哥。”姜依缘有些憧憬。
有个非主流表妹的张思弦首当其冲开始抱怨她表妹是怎么抢她毛绒玩具,怎么弄坏电脑,怎么把自己不及格的考卷抖在家长面前的。
听得全寝连连后怕地想还好没有妹妹。
宋溪浔幻想着如果她和尚迁迹是同父同母的普通姐妹的话,她一定会对妹妹很好,她不会错过她人生的任何一个阶段,她会看着她长大成人,而不是分离整整十年。
只是没有如果。
“那溪浔呢?溪浔有兄弟姐妹吗?”尚迁迹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像是随口一问,只是两只手不安地绞在一起,指节用力到发白。
她不想被姐姐忘记。
宋溪浔愣了一瞬,妹妹跟她说话了吗,她要怎么回答?
刘妙倒是回应得比谁都快:“溪浔是独生女吧。”
“我妈妈那边只有我一个人。”宋溪浔小声答道。
“哦,这样啊。”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回应。
宋溪浔同样感到不安,甚至想直接问问尚迁迹到底还记不记得她这个姐姐。
记得会怎么样?忘记了又会怎么样?她们不过是有着血缘关系的陌生人。
她问不出口。
空气再次凝固了几秒。
“咳,那你们谁有哥哥姐姐?我好羡慕有哥哥姐姐的人哦。听说过年还能收红包?”
“我只有表哥,他在外地工作,一年大概也就见上两叁面吧,过年的时候真的有红包!”
“啊真羡慕,如果是亲生的就好了,表哥表姐长大之后好像都会很少见面。”
“迁迹妹妹,你有哥哥姐姐吗?”刘妙对上铺两人微妙的气氛变化一无所知,宋溪浔一时不知道该说她太了解自己还是太不会看气氛说话。
“我有姐姐,只是我们很多年没有见面了。”声音闷闷地从被子里传来。
“啊啊啊?是亲姐姐吗?为什么不见面呢?”刘妙看热闹不嫌事大,明明听语气就知道不是什么令人开心的经历。
“不知道,她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走了,一直没有回来。”尚迁迹从被窝里探出头随意地答道。
宋溪浔发现她的语气很平静。
讲到这里连刘妙都意识到自己的追问让人家难过了,还没想好说什么,嘴倒是先一步反应过来:“切!你姐姐就是个负心汉,这样的姐不要也罢,从今天开始我就是你异父异母的亲姐姐!”
“睡觉吧,你吵死了。”宋溪浔忍无可忍地说道。
“啊…好的,我闭嘴。”
刘妙深知宋溪浔这个人表面上看着冷了点,但其实脾气特好,以前无论自己怎么闹都不会真的生气的。
今天这是怎么了?
其他室友察觉到气氛变得有些古怪,没有继续聊下去,互道晚安之后便都睡下了。
宋溪浔明白了,尚迁迹真的忘记她了。
准确来说,是记得有这么个人,但忘了名字和长相。
而且,她已经不在意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在哪。
这个人,还会不会回来。
“妈妈…我们要去哪里呀?”小女孩担忧地握紧她妈妈的一只手,这几年来她从来没有离开过这个大房子,她对于外面的世界,恐惧大于好奇。
“妈妈想带你去更大更远的地方,但是我们会走得很累,再也回不来,你愿意跟妈妈一起走吗?”此时的妇人已经不再年轻,在这里的这几年似乎带走了她数十年的光阴。
“那爸爸呢?爸爸跟我们一起走吗?”女孩无助地抬头,眼里有了泪光。
妇人无奈地摇了摇头,“妈妈要和爸爸分开了,你想和爸爸继续待在这里,还是跟妈妈走出去?”
这个选择题对于只有六七岁的她而言太难了,眼泪已经夺眶而出,却只是死死地拽住妈妈的手,不说话。
妇人蹲下来轻轻拭去女儿的泪水:“小浔是个聪明的孩子,妈妈不想逼着你走,你自己选好不好?”
“我…我跟妈妈走…”女孩胡乱抹着沾满眼泪的脸,“我可以…呜…回去拿我的小熊吗…”
“好,妈妈在这里等你…”
宋溪浔记得那天妈妈冰凉的手拭去自己眼角的泪,记得她看向住了七年的房子的最后一眼。
记得那天是阴天,灰色的云朵浮在天上,压在心底,就像那只白熊公仔沾上的灰。
可是,为什么那只白熊…家里好像找不到了呢。
“你想要就给你好了。”年长的女孩脸上还有泪痕,只是语气称不上友善,把怀里的公仔扔给面前稍显矮小的女孩就想走。
她愣愣地接过公仔,白色的衣服上还有刚才摔倒时沾上的泥石,手肘上的擦伤在雪白皮肤的衬托下触目惊心。
她站在原地不动,眼看那人就要绕开自己,她慌张地扑上前,公仔掉在地上,双手只能环抱住对方的腰际,手上棕色的泥土沾到了衣服的布料,地上的白色小熊也变成了棕熊。
“姐姐,你要去哪里?”
她想知道姐姐为什么哭,为什么把最喜欢的小熊扔给自己,为什么要走。
她的姐姐没有回头,那人弯腰捡起地上的公仔,对她说:“它变脏了,我去扔掉它就回来。”
女孩没有松手,她乞求般地说道:“我帮你洗干净好不好…不要扔掉它…”
那人强行挣脱了自己的怀抱,女孩再一次摔倒在地,无助地问道:“姐姐…那我帮你扔掉它好不好?”
她不敢再上前,因为身上的泥土会弄脏她的姐姐。
对方没有回头。
她看着她走向那扇简陋的小门,直到再也看不到。
尚迁迹也记得那天姐姐温热的手把自己推倒在地,记得她看着那个背影毫无留恋地走远,直到天黑也再不见踪影。
记得那天是在夏天,高温灼烧着地面,暖不了心里。
就像那只沾上灰的白熊公仔—她留在了那栋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