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个名字时苒眉头突突地跳。
在这男人的家里真是处处都能听到让她火大的名字,是时候考虑带小北在附近的咖啡馆学习了。
“小北,把零食都放到一边,我们开始吧。”
许是听出老师声音低沉,小家伙很会察言观色地“哦”一声,乖乖搬小板凳坐下。
……
小张沿着那条路焦急地寻找陆少。
天色逐渐暗了,街边行人稀少,他仔细地找了快半小时,才看见站在街边屋檐下躲雨的陆少。
他不知道被淋了机场雨,肩上身上都是被水浸润过的痕迹。
乌黑发丝滴沾露水,低头时顺着棱角分明的流淌而下,汇聚在下颌处。
他咬着湿漉漉的烟头,正低头在点烟,好像在懊恼打火机怎么打不燃,拧着深戾的眉。
“陆少!”
小张隔着车窗喊他一声。
陆翡抬头对上他的视线,快步走来,坐进车里。
“对不起,陆少,慢了。”小张已经做好低头挨训的准备。
距离谈合作的时间还剩10分钟不到,要在十分钟内赶到山庄是不可能了。
不料,陆翡却搓了搓手,只出声问道:“送她回去了?”
“嗯,应该在跟小少爷上课了。”小张倒觉稀奇,让陆少挨了将近一小时的雨,他已经没骂过来。
他通过后视镜默默注视陆翡,他正在低头看企划书。
漆黑的视线,顺着手指划过的每个字,认真一一掠过,唇瓣轻张默念着熟悉。
小张注视男人认真的容貌,不觉微笑。
自从陆少接手设计公司后,就几乎全身心投入进去,虽然订单不多,但都认真投入做了。
今天这是个大单,王总是一模特公司的老总,被挑选入围明年sovia走秀,特地在榕城挑选服装与造型设计师。
陆翡能得到这次机会,也沾了点陆家的光。
“开快一点。”
陆翡垂头看着腕上流逝飞快的表,咬牙道,“再快点,小张。”
小张也着急:“不能再快了,陆少!下雨天危险啊。”
正说话间,因为车身速度过快,乔车胎忽然打滑了下,驶离路线,径直撞向防护栏!
“啊!陆少!”
一阵剧烈的破碎声响,安全气囊弹出来包住了陆翡的脸庞,才致使他没受伤太严重。
车子撞上护栏,很快有路过的轿车停下来查看,合力把他和小张扶出来:“兄弟,你们没事吧?”
陆翡咬牙,双眸死死瞪住那近在咫尺的山庄,明明就差两千米了!
他二话不说,也不顾膝盖破了个口子,俯身一张张拾起企划纸,还好都落在路边的草地里,泥土沾在上面,不影响阅读。
陆翡用力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却摸到黏腻的液体。
低头去看,一抹猩红的颜色注入视线。
是从他额头流下的血。
陆翡喉结滚动了下,胸腔里有无数骂人的字眼想发泄。
但这个时刻,偏偏每分每秒都极其重要。
“陆少……你没事吧?”
小张伤得比较重,衣服都破了,被人扶出来勉强能说话,“陆少,生意就算了……得去医院,你头上流血了……”
“别废话!”
陆翡一句话喝回去,立刻拨打了120与拖车电话。
行动流畅得仿佛感知不到疼痛,他收了手机,低头看时间,还有1分钟。
都已经走到这里了,企划书是部门员工辛苦赶了三个晚上的成果,就等他今天了。
他不可能让跟着他的员工失望,也不能让自己失望。
“小张,等会救护车就来了,你跟他们的车走。”
陆翡转过高大的身躯,抬腿就往那山庄跑!
小张惊愕地在后大喊:“陆少!”
他身上的伤!哪能这样乱来啊!
小张想冲过去,但腿部被车身压到,没跑几步就疼得动弹不了,只能死死盯着消失在雨帘里的身影。
移动的天空,从他的眼睛里慢慢变暗。
雨水反复地打落在嘴里,他拼死都护着怀中的文件纸,不让它们被雨水打湿。
身上那件昂贵的高定西服,早已沾染脏黑的泥土和雨水。
陆翡一边奔跑一边感受到唇舌间的苦涩。
不只雨水,也有混着雨水的血。
对从小含着金钥匙长大的他来说,从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会这般狼狈。
会为了跑一笔可能完不成的单子,而奋力在雨里与时间赛跑。
忘记了身份地位、颜面尊严,却是他二十多年来从未有过的经历。
他在那一段大脑空白的时间里想,当初的父亲也是这样一笔一笔跑单,才积累到如今的财富么?
而他这二十多年,都在做什么?
挥霍着血汗,滥用着他人恨不得掰成两半用的时间,膨胀浮躁,玩物丧志。
陆翡跑到山庄门口时,天已全部黑了。
心脏在胸膛剧烈搏动,致使他要扶着墙壁慢慢走,才能勉强喘得过气。
山庄门童惊讶看着这脏兮兮的男人,皱眉:“您是……包下今晚山庄的陆先生?”
“……是我。”陆翡喘着粗气,勉强能开口说话,视线紧紧盯着她,“人都到了吗?”
“到……到了,饭菜都上了,陆先生您要不要先去厕所洗把脸?”
陆翡接过他递来的手绢,擦了擦满头的汗:“有劳。”
在洗手间整理了10分钟,不能晾着那群老板太久,便推开大门走进去。
清雅昂贵的包间,巨大圆桌,璀璨明灯。
落地窗上映着一张张世故熏心的脸,常年浸泡在利益里的双眼早已浑浊。
他们衣冠楚楚坐在位置上,用各色眼神看着他——
“哎哟,我们的主人终于来了。”
陆翡曾随父亲参加过无数这样的局。
陆相总是语重心长对他说,儿啊,好好跟爸爸学习,看看爸爸是如何为人处世的。
然而当时他看到的,都是那些老板对父亲点头哈腰,态度恭敬。
他每每都嗤之以鼻,甚至觉得膨胀。
这有什么可学的?他作为父亲的儿子,陆家的继承人,赢在出生的起跑线上,因为未来,这些人也会对自己俯首称臣。
但今天发生的这一切,打破了他长久的矜贵和骄傲。
原来父亲不在身边时,他们看着自己的眼神是这样的。
像一群饥饿的野狼在看着待宰的野兽。
但陆翡保持平静温和的笑,学着父亲成熟的模样,伸手走上前:“王总、吴总,你们好。”
王总是他主要攻略的对象,顶着没几根头发的脑袋,长得尖嘴猴腮,一副商人的精明样。
他推了推眼镜,上下打量陆翡:“陆少,你这是怎么回事儿?从雨里跑来的啊?”
陆翡拉开椅子坐下,“车子在半路出了点故障,抱歉。”
王总与在场老总交换了下视线:“哎呀,出什么事了,不是车祸吧,没受伤吧?”
“没什么大碍。”
陆翡扫一眼桌上的精致的菜式,都是他细细研究评价后点的,“大家吃菜。”
桌上客人才纷纷开始动筷,但气氛明显变得僵硬。
王总对身边的助理示意,她立刻上前倒酒。
王总笑着说:“小翡啊,你看你又迟到,又把自己弄得跟泥猴似的来见我们,不自罚三杯,说不过去吧?”
陆翡低眸时微顿,视线掠过迅速的阴沉,但很快唇角落笑:“王总说得对,我是该自罚。”
他连举起三杯烈酒,放到鼻尖,那辛辣味道刺得神经一阵阵的疼。
不知是不是刚才车祸那一下撞击,他脑袋有点晕,光是闻这味道便有想呕吐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