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唐风华 第6节(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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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长一怔,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不是哪个世家的子弟罢!不是世家子弟,怎么身边会有身手这般高明的护卫?

第二个念头接着就立刻翻腾而上,这世家子弟,如何带着货物,走这么一条凶险的商路?

难道是王仁恭王太守家族中的子弟?王仁恭久欲吞并恒安府鹰扬兵,麾下马邑兵也在不断北调,威慑云中。王仁恭家中子弟出而效力,化妆商队,出而查探云中府周遭虚实,也是论不定的事情!

火长脸上神色青白不定,一时间连胸口痛楚都给忘了。念头转动不定,想着是不是纳头便拜,从此换一条粗腿抱抱,省得在刘武周麾下受穷。

转瞬间狠毒之意又翻了上来,世家子弟,如何是自己得罪得起!刘鹰击是大业天子钦点回返马邑,还是被世家子王仁恭逼迫得不能立足。

这些世家子眼中,没有出身的人就如草芥一般。自己今夜偷袭,就算一时容忍,回过头来,杀自己这一队兄弟如屠鸡犬一般!就算不亲自动手,告到刘鹰击那里,现下刘鹰击也必然将他推出来,给王仁恭一个交代!

如果不是世家子弟,只是行商之人,到口的肥肉如何能吐出来?自家几个兄弟白受伤了不成?

火长偷眼打量徐乐,徐乐只是站在那儿,等着他的回答。

星月光芒之下,徐乐一副英挺斯文兼具的模样,略微偏瘦的身形虽然挺拔,却怎么也没有韩约厚重身形那种威慑力。两手更是空空,浑身上下就看不到半件兵刃。

只要拿下了这世家子,那持牌凶神当不敢轻举妄动。有质在手,这持牌汉子也只能束手就擒!

火长悄然对身边几名弟兄使了个眼色,自己卑躬屈膝的哈腰行礼,摸出怀中腰牌,双手递上:“贵人请看,我们正是恒安府鹰扬兵,上官派遣到这里伏路,我们也只有听令行事。突厥狼骑深入马邑也不是一日两日了,去年一场大战,突厥狼骑哨探不是直抵神武么?”

徐乐一笑接过腰牌,宋宝也在旁边探着脖子来看,可惜不识字,看不出个究竟。

徐乐打量一下,腰牌一个巴掌大小,木纹颇旧,看来是用了不少时日了。上面烙出字样。

右屯卫恒安鹰扬府????中垒营乙旅庚队三火????火长常舒欣一员????面黑短须验明正身徐乐一笑:“倒是真的。”

那火长常舒欣一拍大腿:“可不是真的!”

听见徐乐认明了腰牌真假,宋宝忙不迭的在旁边插口:“是真的就好,是真的就好,想是一场误会!这位军爷说得也没错,去年突厥入寇,狼骑据说到了桑干河北面。县中戒烟,我们都被召集起来分铺守城墙。在此间伏路伏到咱们,没什么死伤就好!”

宋宝背上冷汗,到现在就没停过。韩约本事,实在是让他开了眼。这小门神在神武县中,不知道收敛了多少身手!

而能使唤得动韩约的徐乐,宋宝也跟着高看一眼,列入了不能得罪的名单。

而眼前这些恒安府鹰扬兵,宋宝更不想招惹。只想今晚揭过之后,等到天明,自己带着几个兄弟转头便走。什么酬劳,什么徐乐所乘那匹好马,再都不想了。

明知道王太守和刘鹰击现下在云中左近争斗,自家还来凑什么热闹!

宋宝帮着分说,常舒欣忙不迭的打蛇随棍上,一个眼神过去,几名兄弟就和他一起堆起满脸笑意,朝徐乐身边凑来。

常舒欣满脸笑意堆得都快溢出来了:“既然都是误会,贵人那里有什么损伤,都是我的。这就陪贵人去查点一下,咱们虽然过得苦,倾家也要包赔贵人的损伤……”

在徐乐身后,庄客和侠少们也慢慢跟了过来。

莫名其妙打了这么一场,结果发现是恒安府鹰扬兵,大家心下都是忐忑。看着徐乐和常舒欣谈笑甚欢,人人心下都是松了一口气,垂下手中兵刃。

今夜徐乐和韩约保住了大家性命,现下乐郎君三言两语似乎就降住了这些鹰扬兵,今夜之事,大概就这样过去了罢?

第十一章 直道

徐家闾中,徐老太公宅邸当中,仍然一灯独明。

上了岁数之后,睡眠本来就少。但是自从中风之后,放徐乐出门行商,徐敢自己屋中,夜中油灯,似乎就没有熄灭的时候。

一夜夜的,徐敢就靠在胡床之上,望着北面。虽然北面并没有开窗,但徐敢的目光,似乎能穿透墙壁,远及云中关山,直跟随在自己从长安城中抱出来的孩子身边。

自己已经是风烛残年了,一桩桩一件件的往事在心头滑过,盛年之际的金戈铁马,十几年前开始的乡里生活,都是过眼云烟,唯一放不下的,就是这个被自己一手养大的孙子而已。

儿子儿媳,正在地下等着自己呢。到了那儿,自己会告诉他们,这孩子,被老头子养得很出色……

外间传来了轻轻的脚步响动之声,徐敢耳朵一动,分辨来人。

不是韩小六,徐乐出行没有带他,韩小六这些时日一直郁郁寡欢。嘴上都可以挂油瓶了。他应该是守在外间值夜的,小孩子瞌睡多,现在估计正睡得昏天黑地。

只会是韩氏。

这个自己当年北上之际,在河东救下的一家人。一直忠心耿耿的跟随自己,开荒,落户。丈夫逝去以一个女子操持徐家的内外家务,就连儿子韩约,现下也都在徐乐身边,一起冒险北上。

厚重的门帘掀开,进来的果然是韩氏,她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麦粥,还有一碟腌菜,一碟熏鱼肉。满脸担心的看着徐敢。

“太公,今天一天都没吃下什么,觉也不睡,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是不是稍微吃点才好?”

徐敢勉强一笑:“一天下来,药都喝饱了,哪里还吃得下。一会儿我自然去睡,韩氏你就不用挂心了。”

韩氏放下托盘,看着徐敢:“太公是挂心乐郎君罢……”

徐敢闭上眼睛。

韩氏眼圈有点泛红,用袖子擦了一下:“我也是看着乐郎君长大的,落得一表人才。现下世道这么乱,当年太公不许乐郎君出神武一步,现下怎么为了点免行钱就让乐郎君去吃这个辛苦?实在不成,房子地都卖了,还怕这一关过不去?”

徐敢闭着眼睛轻声开口:“老头子保护不了他太久了……”

韩氏停住语声,听着老人一句句的说下去,语声当中,竟然是说不出的萧索:“天下要乱了……而我,也老了。我曾经想过,就让阿乐平凡的过完这一生也罢。但那是太平世道的事情。现下,却又是一个即将尸山血海,群雄竞逐的岁月要开始了……在这个年月,阿乐的一身本事,是藏不住的,藏不住的啊……”

老人语声喃喃,竟然有一种说不出的神秘感:“这种大乱之世,老天爷自会召唤无数豪杰之士出来,用他们的血肉献祭,直到让最后一人站在至高之处。躲不过的,躲不过的……若是十年前,就是我去拼了这把老骨头,但是现在,我去之后,只有靠阿乐自己了。我只能让他上路,尽早见识这个世道的腥风血雨……”

有些话语,韩氏并没有听懂。却明白了大概意思,颤抖着声音发问:“那乐郎君,会没事吧……”

一直委顿的徐敢突然睁眼,老眼中威光四射,凌厉如电!

“我徐敢一手教出的孙子,如何会有事?阿乐天姿过于其父,锋锐之气更是天生,只要始终秉胸中直道而行,天要压下,他都能将天捅一个窟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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