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这种东西,究竟是什么呢?”
小的时候,她曾见过外公和外婆的死亡,记忆里留下的只有妈妈无止境的泪水,那时候她以为死亡是一件令人悲伤的事情。
现在她好像隐隐约约地明白了,那可能不是悲伤,而是一种什么都抓不住的无能为力。死了的话,就什么都做不了了,活着的人不管哭也好,笑也好,都跟死去的人没有关系了。即使哭得再大声,埋怨再多次,死了的人也没有办法再做出回应。那个总在暗地里偷偷做小动作接近她的少女,那个为了保护她被打得头破血流也没有关系的少女,那个微笑的少女,因为离别而悲伤的少女,柔软飘飞的长发,指尖压住的裙摆,全都再也见不到了。
为什么香织非死不可呢,雪姬委屈地大哭起来,为什么死的不能是别人呢。
抛下问题就自顾自地哭起来是怎么回事啊。
桧山把烟摁灭,看到少女像跟纸巾盒有仇似的使劲抽着纸巾,把这迭厚厚的纸巾捂在脸上超大声地擤鼻涕,擦眼睛。
不能再哭了,至少现在不能再哭了,让妈妈看到怎么解释。
她努力控制着眼泪,还是有泪珠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可恶,怎么连我的眼泪都不听我的。”
她赶紧想些别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一偏头,她就看到桧山窝在布艺沙发上看着她出神的样子。五官不乱飞的桧山,桀骜的眉眼,就从过于趋向青年人的成熟,透出一点少年人的茫然来。
桧山真是平静,她想着,毕竟是桧山啊。
从前,对她来说,不论桧山身上有几条人命官司,那含义都有些悬浮,更像是可怖的标签。被夺走了重要的人,又夺走了别人重要的人,原来是这么一回事啊,她现在才稍微有点了解了。
是她对死的认识还不够深刻,才能说出要对方回头那种可笑的话吧。
“桧山,”她用手撑着床沿,努力摆出一副轻松的样子,“你为什么要加入长崎组呢。”
“哦,”桧山好像被她突然唤醒,又点了一根烟。
“我救了老爹的命,差点被人捅死了。老爹问我要不要当他的儿子,说以后可以为所欲为,我就认了义父。”
“这样啊,”雪姬低头看着鞋尖,“那长崎组对你来说,是像家一样的存在吗?”
桧山皱眉,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
他没有回答,雪姬也不再继续追问了。她站起身,拍拍衣服,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
“我该回去了,可以拜托安井送我走吧。”
桧山站起身,雪姬摆摆手叫他赶紧坐下。
“你还有伤,就从这里好好休息,反正安井送完我也会回来的。”
少女絮絮叨叨地说着,走向房门:“既然都已经混黑了,再回学校对着同学耀武扬威算什么事啊。你不是要打倒花田会吗,那就专心做这个。”
她的手臂被紧紧攥住,她回头,看到桧山困惑的表情。
雪姬有些不适地用力把手臂抽出来。
“我们也算是很熟了吧,不要再欺负我了,下次我会打回来的。”
她冲桧山扬了扬拳头示威,带着硬挤出来的微笑关上房门,跟他道别。
什么意思?桧山觉得胸口难以形容的憋闷。
雪姬对他难得的体贴,也没有乱跟他作对,为什么他会感觉如此不快。
……
新一周的课程开始了。陷入星期一综合征的同学们各个无精打采,可在若叶看来,雪姬的情绪尤其低落。
“雪姬是没休息好吗?”
林美纪站在雪姬的课桌边上,关切地问,手指轻轻点上少女的眼下,那里透出来淡淡的青色。
少女像是个没上紧发条的玩具,卡了一会儿才回答:“我没关系的美纪。”
这种随时随地的出神包括但不限于忘带作业,被老师点到名字也在发呆,喝着水忘记手里拿着杯子把水泼了同学一身。
“雪姬同学真是难得的松懈啊。”被泼了水的同学也没有很生气,雪姬慌乱地赶紧用纸巾给他擦衣服。
“对不起对不起。”
这种异常一直延续到第二天,她化了妆。
若叶不会忘记她上次化妆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跟雪姬站在走廊的窗边聊天的时候,林美纪凑近了看她的眼底,里面都是红血丝,担忧地问:“是发生什么事情了吗?”
雪姬好像有些困倦,否认的声音也像是在梦呓。
她靠着窗台昏沉了一会儿,才一个激灵清醒过来:“我没事的,我会克服的!”
看到这一幕,若叶无数次按下那串号码,却始终没有拨出电话的手指,终于按下了拨号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