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幼兰总算放心了,嘀咕道:“也是,他就只有你这么一个儿子了,怎么可能亏待你。”
时濛隐约知道杨幼兰问这些,不是为了知道他好不好,而是要一个结果,索一份心安。
比如这回她又自作主张带了些东西,一件衬衫,一颗火龙果,还有一罐奶糖。
“都是你喜欢吃的。”杨幼兰把这些连同花花绿绿的塑料袋一股脑塞时濛怀里,“衬衫是妈妈亲手做的,你不是爱穿衬衫吗,睡觉都穿着。”
时濛张了张嘴,到底没反驳。
临分别前,杨幼兰情绪稳定,难得有了点慈母的样子。
“你应该听孙老师说了吧,我养了只猫。”她看着时濛,抬手替他理了理额前的发,微笑着说,“成天上蹿下跳的,还总爱黏着我喵喵叫,跟你特别像。”
把时濛送到院子门口,自杨幼兰眼底流露出的也确是不舍。
这是过往这二十多年来,屈指可数的能将“善良”这个词与她联系上的时刻。上回是在四年前,她得知时沐血癌晚期,撒泼打滚说要去做骨髓配型。
当时时濛有些迷茫,又觉得可以理解。毕竟大家都喜欢时沐,没有人希望他死。
“手脚轻着点。”铁门打开的时候,杨幼兰提醒道,“别让你爸发现了……他不想让你见我。”
往里走几步,时濛鬼使神差地回头,看见杨幼兰还站在门口。
她无疑是美丽的,鹅蛋脸上嵌着两颗琉璃珠似的眸,唇不擦口红便有一种楚楚动人的纤弱,也无损眉目间的艳色。她爱穿裙装,或许正因为知道自己的优势所在。
可此刻晚风托起裙角,锈色路灯下的身影寂寥,空气中无端地流淌着悲伤。
睡前,时濛把衬衫放在枕边,剥开一颗糖放进嘴里,任由甜味蔓延口腔。
然后神奇的睡了场好觉。
次日是个大晴天,时怀亦难得没有出去“应酬”,而是在家陪妻子共进早餐。时濛作为陪客被拉着在餐桌旁坐下,引得李碧菡几欲落泪,倒真成了全家最晦气的存在了。
时怀亦头疼又无奈:“你还有思卉,还有小濛,他们都是你的孩子。”
不提时濛还好,把他带上,李碧菡更加悲痛欲绝:“怎么能一样?我的沐沐是早产儿,出生的时候只有一丁点大,我还没来得及看清他的脸,他就被抱走了……我可怜的沐沐啊。”
说到早产的事,时怀亦理亏,只好放弃了劝说,继续温声安抚妻子。
而在这样一个特殊的日子里,时濛满脑子只有一件事——傅宣燎还没来,是故意不来,还是忘了?
时濛决定去找他。
换了衣服匆忙下楼,走到一半想起忘了东西,回房间蹲在床头翻找时,瞥见一只吃了一半的火龙果。
刚才餐桌上也有火龙果,但是没人碰,像是摆在那里做样子。
时濛并不喜欢吃这种长相奇怪又不是很甜的水果,想着昨晚杨幼兰把它递给自己的样子,到底没有把它丢掉,而是用纸袋包好,揣进口袋一起带走。
他先去了傅宣燎的住处。
傅家房产不多,常住的只有城南一套位于某高档小区内的大平层。
小区安保严密不容易进,时濛找到理由,果断地按下编号001的号码,听着绵长嘟声的过程如同等待审判,心跳都快了起来。
结果接电话的不是傅宣燎。
“喂,谁啊?”
有点耳熟的男声,时濛依稀记得是傅宣燎的朋友,姓高,家里做酒店生意。
“我是时濛。”虽然一万个不情愿,时濛还是自报家门,接着问,“傅宣燎在吗?”
便听那头卧槽了一声,接着陷入安静,看样子麦克风被手捂住了。
过了约莫半分钟,环境噪音带着另一道声线敲打在耳膜上:“什么事?”
傅宣燎的声音很好听,低而不沉,浑而不厚,不耐烦都透着股慵懒的随性。
时濛耳朵有点热,将手机换了一边拿,也让对方等了二十来秒,才开口:“昨天是星期六。”
“是啊。”
“你没来找我。”
“干吗?”傅宣燎笑了一声,“要扣工资啊?”
“不扣。”时濛果断道,“今天补上。”
鹤亭顶层某包厢内,气氛安静得诡异。
难得休息的小傅总周身黑云环绕,气压极低,仿佛给个火星子就要爆燃。
高乐成扼腕道:“早知道刚才就说你还没醒,不叫你听电话了。”
傅宣燎哼道:“没用,他一样会过来,上次就在这儿谈个生意,他不就找来了么?”
“那……你现在回家去躲躲?”
“他有我家地址。”傅宣燎抓了把头发,“算了,他爱来就让他来吧。”
高乐成留了个心眼,嘱咐楼下前台的接应人员不要轻易放人进来。
傅家距离鹤亭并不远,十五分钟后时濛赶到,被服务生拦在门口的时候还有点搞不清状况。
“我来找人。”他说。
不知是不是巧合,被派来拦他的正是上回被他为难过的姓徐的服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