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银绒并不是只容易伤春悲秋的狐。
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熟悉的蘅皋居,熟悉的黑袍子傀儡人偶,熟悉的亭台楼阁,熟悉的灵药田……
银绒抖抖毛,化作少年模样,城阳牧秋此刻不在,想必是去忙门中事物,而久候在外边的傀儡人偶们听到动静,便鱼贯而入,每人手上都拿着精巧的银制托盘,上面放着各色美食,从灵植灵药炖煮的上等药膳,到热辣咸香的街边小吃,应有尽有,惹得人食指大动。
自从妖丹恢复,银绒已经可以辟谷,但肚子里的馋虫还在,看着眼前的饕餮盛宴,口水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银绒还记挂着试图解开铃铛时看到的‘记忆碎片’,仍旧心事重重,于是……便心事重重地吃到撑。
最后抱着肚子心事重重地进了卧房,发现祖宗平日里睡的那张大床,竟多了一个枕头,与城阳牧秋的那一个一模一样,看起来是一对儿。
银绒再次心情复杂,打发了傀儡仆从,哼哼唧唧地扑到床上,把自己埋进被子里。
“啊怎么办怎么办!”
银绒小动物似的,将头和上半身钻进揉成一团的锦被里,愁肠寸断地想:那到底是个梦,还是记忆,该不会真是他自己的记忆吧?要不要同城阳牧秋坦白?但万一是真的……
于是,城阳牧秋进门的时候,便看到个滚翘的屁股撅着,一条蓬松毛绒的大尾巴甩啊甩,忍不住放轻了脚步,一把抓住银绒的脚踝。
银绒吓得炸了毛,城阳牧秋顺势把人搂进怀里,大手还抓着银绒的脚,这就导致俩人的姿势非常不雅。
银绒被迫翘着一条腿,因为两人贴得极近,能很清楚地看到城阳牧秋的表情,他们做的次数多了,银绒一眼便看出对方眼中的欲望,果然,城阳牧秋哑声道:“大白天的,趴在我的床上……故意的?”
银绒:“…………”
银绒:“不是!不要!你放开我,门还开着呢。”
城阳牧秋没放开他的意思:“这里没有别人。”
……是了,这里除了他们俩之外,没有一个喘气的,但银绒此刻实在没心情,挣扎道:“你没有公务吗?”
“你睡了太久,门内事务都已处理好了。”城阳牧秋亲了亲银绒头顶狐耳,那里是他的敏感点,银绒一向喜欢。
然而,刚亲了一下,银绒便将狐耳和尾巴全都收了回去,用实际行动表示拒绝:不要!
城阳牧秋一愣,倒也不勉强他,放开银绒的脚踝,挨着他躺下去,很亲昵的姿势,大手一下下摸着银绒的小肚子。
狐形的银绒肚子软软的,人形虽然没有赘肉,但整个人都软,又柔软又嫩滑,手感极佳,城阳牧秋像盘把件儿似的,爱不释手,却不刻意挑逗,只是很温馨亲昵的感觉。
“对付作乱的妖族不是太微境一家的责任,我已广邀各门各派前来商议此事,我是这样想的,”五百多岁的老祖,像个情窦初开的小伙子,甜蜜而期待地说,“趁着此次机会,宣布我们结道侣的计划。”
向众人公之于众,给银绒一个“名分”,原本是银绒自己要求的。
这回城阳牧秋不但要宣布,还要向各门各派宣布,可谓相当有诚意。
然而,银绒却断然拒绝:“再等等吧!”
城阳牧秋奇道:“怎么了?”
银绒小声:“你们要商议正事,这不合适。这些日子,我也看到、听到不少事,近日来,妖族作乱,伤了不少凡人的性命,就连琵琶镇那种妖、人混居的地方,也家家户户贴驱妖符,很多妖上街都不再露出耳朵、尾巴和角,现在人族对妖族深恶痛绝,你却要这个时候,宣布和一只妖结成道侣,这不合适。”
城阳牧秋默了默,说:“银绒,你撒谎的时候,喜欢长篇大论。”
银绒:“………………?”
城阳牧秋:“所以究竟为什么?”
银绒不敢再长篇大论,心虚地别过视线:“没怎么。”
城阳牧秋:“先是不要仙舫,后来拒绝我的亲近,现在连公布关系也不肯,银绒,你在躲着我。”
银绒咽了口口水,头顶狐耳不受控地冒了出来,紧张巴巴地贴在脑袋上,狐耳又大又软,显得整个人毛绒绒怂兮兮,就差把“心虚”两个字写在脸上,银绒却没注意到,仍旧嘴硬:“没有!”
城阳牧秋:“有什么事,你都可以告诉我。”
银绒心道:我不敢啊。
银绒不敢说,更不敢面对城阳牧秋,准备化作小狐狸跑路,但默念法诀,身体却完全没有变化,一抬眼就看到自家准道侣严肃沉默的脸。
“…………”
这大约就是等级的碾压,银绒更怂了。
城阳牧秋不自觉地释放出威压,连屏风上挂着的小鞭子也随之颤动,发出哗啦啦的响声,那小鞭子银绒再熟悉不过,从前偷懒背不出书的时候,祖宗就会打他板子,除了传统的木板,也会用上鞭子,这种鞭子不疼,但声音很响亮,羞耻大于惩罚本身。
可银绒还是吓得一抖,想起了被小皮鞭支配的恐惧。“你你你把那东西挂在屏风上干什么?”该不会早就看出来他隐瞒了他,所以想教训他一顿吧?
城阳牧秋听到这问话,神情一顿,威压也收敛起来,如果仔细看,还会发现他脸上闪过一丝心虚,耳朵也有些发红。
可银绒更加心虚,压根不敢仔细看他,只闭着眼睛,等着挨打似的,又乖又怂,端的惹人心疼。
银绒终究也没等来城阳牧秋的“教训”,只听对方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又感到大手摸了摸他的头顶:“怕什么,没征得你的同意,我怎么会打你。”
银绒困惑,还没领会到挨打需要被征得同意的深意,就听城阳牧秋继续说:“银绒,我永远不会逼你,等你什么时候想说,再告诉我好不好?至于结道侣的事,也尊重你的意见,任何时候,你觉得时机成熟,我再昭告天下。”
“好了,”城阳牧秋摸摸自家狐狸精的头,“你若不喜欢,那我便不问。”
之前以为祖宗要对他刑讯逼供的时候,银绒骨头硬得很,可见城阳牧秋这样温柔好说话,银绒却又愧疚起来,他悄悄揪着被角,也不知酝酿了多久,在城阳牧秋的均匀又安静的呼吸里,在穿堂而过的、带着灵植香味的柔软夏风里,几次张口,都没发出声音,心越跳越快,最后破釜沉舟地说:“我是怕,我会是你的仇人!”
城阳牧秋看向他:“为什么这么想?”
银绒一瞬间对上城阳牧秋的目光,却又怂了,祖宗那眼神……不像是最近对他的温柔小意,更接近城阳掌门该有的样子,平淡的目光里藏着汹涌的波澜,不怒自威。
银绒磕磕巴巴地说:“就,就是,做了个特别逼真的梦……其实也只是个梦而已,哈,哈哈,我被那场梦吓到了,现在都忘了内容……我就是想、想问问你,仙尊,牧秋哥哥,你觉得十方刹的话可信吗?他为什么要选上我呢,我这种小废物,如果不是撞了大运碰到你,可能到如今连辟谷都不能,说不定哪一天就饿死了、或者哪次斗法中被强人剥了狐狸皮,最最幸运,也不过再苟延残喘一二百年,就会寿终正寝。他选我这个废物做什么呢?”
“你不是废物。”城阳牧秋突然插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