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赐瞅着姚无忌那谦恭又内敛的样子,又瞅着黄锦那侧着身子的倨傲的样子,刘赐挠了挠头,掂量了片刻,还是直截了当地向黄锦问道:“祖宗,你知道‘同济会’吗?”
黄锦眯着眼睛,没说话,他显然听说过同济会,锦衣卫和各地的奏报断断续续地向他报告过这个组织,但他对“同济会”并不是特别了解,他只知道同济会是个商人组建起来的关于做生意的组织,这个组织想必是违反大明律令的,但商人原本就是些社会的不安定因素,这些商人弄些帮会自是难免,只要不影响帝国的统治,暂时统治阶级还没闲暇去管它。
毕竟如今朝廷内外称得上内忧外患,严党专权,皇帝怠政,党争一触即发,还有南倭北虏侵扰边境,内地的白莲教一不小心就要形成燎原之势,东北的女真人也蠢蠢欲动,所以统治阶级在内部纷争的情况下,面对这些问题已是焦头烂额,哪里有心思顾及什么“同济会”?
加上同济会素来保密工作做得极好,所以黄锦和前述的坐着朝廷前十几把交椅的帝国统治人物对于同济会都是一个态度:听说过,无暇关心,暂且放任之。
姚无忌瞅了瞅黄锦的神色,他已然是猜出大概,这是他掌控同济会的成功之处,同济会已经掌控了江南的半壁财富,而且同济会“以钱生钱”的伎俩在帝国的内陆已经蔓延得如火如荼,但在他的管理之下,朝廷的统治者们并不知道同济会的厉害。
此时姚无忌的心里也在做着一番争战,他建立同济会的宗旨是“同舟共济”,目标是让天底下的人都有生意可做,让大明富庶起来,让贫苦的苍生富庶起来,所以他素来是不信任朝廷的,因为“封关禁海”、“重农抑商”是大明统治者的立国宗旨。
早年刘赐的父亲姚承业一心要归顺朝廷,姚无忌极力反对,原因也是在此,姚无忌不想把自己苦心创立的同济会拱手送给朝廷,被朝廷招安。
但是经过这许多年的艰难奋斗,姚无忌已经感觉到自己遇到一个难以突破的瓶颈,就是:在大明的天下,不和朝廷合作,不和统治阶级合作,做事情简直寸步难行,如今同济会做大了,没有朝廷方面力量的支持,同济会难以再进一步。
放在眼前的问题就是:没有朝廷的保护,汪直很容易就可以灭了同济会。
所以姚无忌这两年来开始尝试着找寻和统治阶级配合的机会,他最重要的一步棋就是:竭尽全力地搭上裕王爷的关系,试图和裕王府合作,因为裕王爷是储君,象征着帝国年轻的、新兴的力量,也是最有可能理解同济会的一方势力。
但是裕王爷对于同济会并不特别感兴趣,一则因为裕王爷处在权力漩涡之中,自保尚且不易,同济会在朝廷内部没法给裕王爷提供什么帮助,所以裕王爷不太重视同济会的势力,二则因为裕王爷也摆脱不了统治阶级的成见,难免认为同济会是商人,是帝国不入流的势力,有点敬而远之的意思。
所以姚无忌花了两年时间,并没有在和裕王府的合作上取得什么实质的进展,从裕王爷听说婉儿要下江南,就将这同济会苦心送给他的铜牌给了婉儿,就可以看出来,裕王爷对于同济会是多么不重视。
所以姚无忌仍在寻找和朝廷合作的机会,只是这个合作他希望是平等的,是各取所需的,而不是刘赐的父亲那般将同济会彻底出卖给朝廷。
刘赐的出现给了姚无忌另一个可能性,即:与司礼监合作。
在严党、司礼监、裕王府中,司礼监是仅次于严党的第二大势力,与司礼监合作自然能够得到更多的利好,但也意味着更加“危险”,因为这“合作”的“尺度”恐怕更加难以把握,一不留神,同济会恐怕要被司礼监吃得骨头都不剩。
姚无忌又看了一旁的刘赐一眼,眼前这个称他为“亚父”的“干儿子”是他和司礼监合作的纽带,此前姚无忌搭不上司礼监的线,也不敢轻易去搭司礼监的线,但眼下有了刘赐,他能够搭上司礼监的关系,并且能够与司礼监建立一些信任。
姚无忌决定去做一番冒险,毕竟,眼下他着实是需要司礼监的支持,他希望他能和司礼监各取所需,给司礼监好处,并借机让同济会的发展达到质的飞跃。
姚无忌微笑地看着黄锦,说道:“黄大人,且坐,姚某与你细细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