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湿雾中跳舞。
肢体软似一缕绸带。
立定脚尖,碎步挪移,交叉、撩腿、敞开,旋滑着空转舞步,再稳稳落地。
雾就在她脚下追赶放逐。
——她在他心尖上起舞。
“《玫瑰花精》。”
低声轻喃这支舞的名字,向杭生想起曾在歌剧院看过这一幕。
温柔的玫瑰精灵潜入纯白少女的闺梦,用尽纤脆折枝上的生命力,邀请少女共舞一曲。
这本是一场浪漫不渝的双人舞。
但当少女的舞步在汤倪的足尖绽放,空灵曼妙的独舞者竟能使人相信:
在她身旁,在眼看不见的地方。
真实存在一位谦逊清贵的玫瑰之子,绅士俯身,正与她契合共舞。
她在饰演纯净少女,不染杂质,但并未身披洁白。
她踩点招摇,却又拖拽无辜。
裙下|体态单薄,脆弱得像幼鹿。可她的情感浓烈而盛大,她自然迸发的生命力是他永不可触的鲜活。
将他反复剖析,反复鞭挞。
向杭生竟在此刻不自觉后撤了半步。
这半步,让他退开虚与实、梦与醒的边缘,无所遁形。
这半步,让他完全堕沉入阴影。
一曲终落。
纵然没有年少时大开大合的张力,汤倪也已经最大程度保留了少女的神韵美。
“知道这支舞讲了什么吗?”
汤倪在疲累微喘,薄汗和红晕使她眼尾眉梢淬满盎然。
她浴在光明下。
成为诠释“明媚生机”的最优解。
而他匿于晦朔中。
是以衰亡为信仰的“荒夷之眼”。
闷痛在心底发出一声聩响。他捏紧衣角,半晌后,喉咙里艰涩滚落出两个字:“知道……”
结局少女苏醒,幻梦成空。
她在演绎舞剧中的少女。剧中的少女又将他演绎得淋漓。
说些什么吧,他告诉自己。
现在的情景,似乎再不说些什么,就永远来不及了。
于是他急急开口:
“姐姐,最近的报道我都看了,我没有被任何事物影响我对你的看法,我不在乎!就算你真的做了那些事我也——”
“你知道这支舞最美之处,在哪吗?”
恰到好处的打断,是万事了然于心的体现。
她要的不是“就算”。
她理性成熟,她不需要任何假设和幻视,只要一份“坚定不移的信任”,足够担负起所有的饕风餮浪。
“在于少女和玫瑰精本就属于不同世界。是短暂交汇,和永不交融创造了这段美。”
所以这就是她。
用明智有礼的隐喻,为他秘而不发的爱意宣判斩立决。
原来她什么都知道,是知道也未说破的“不知道”。
她才是那个来去款款得体的“玫瑰精”。
以寻常温和口吻道破寥寥的心意,汤倪轻笑着告诉他:“想来才发现,我与《遗失庄园》的交集,比与你更深。”
她是在说:
热忱暗黑没有错。
自傲如阴郁的哲学也没关系。
你的作品铿锵有力,它自会说话,会接近,会占据人心,
而你,请不必低看自己。
不必规范,不必为了迎合做任何不可承的生硬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