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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节(1 / 2)

她在这个时候将青丝夹在书中送过来,显然是刻意为之,郑厉公忌惮大夫祭仲,想要借祭仲女婿的手将他除去,祭仲的女儿雍姬无意得知之后痛苦不堪,回家向母亲求教,而后才有了那句广为流传的“人尽夫也,父一而已。”

天下所有的男子都可以做这个女子的丈夫,但父亲却只有一个。因此雍姬向父亲告发了丈夫,祭仲杀了女婿,而后郑厉公身为一国之君也出逃国外。

苏笙与雍姬或许有几分相似,但皇后的选择却与雍姬是反过来的。

虽然圣上不会同她说起关于东宫与苏氏的一些事情,但身在君王卧榻之侧,她倒也不是全然不晓得皇帝的一些安排,可她一点也没有向父亲透露过圣上的调动安排,眼睁睁地瞧着自己的丈夫将自己的族人一网打尽,甚至还在离千秋殿咫尺之距的地方商议如何处置自己的三族。

于君王与丈夫而言,她尽到了一个做皇后和妻子的责任,但是身为女儿,却很不孝顺。

“往常也不见她对苏氏的人如此上心。”圣上这一生除了从前与母亲不大相睦,并没有被人怎么威胁过,皇后以出家要挟,也是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苏家谋逆与她有何相干,苏承弼不忠君上,哪里配做国丈?”

今日内殿的宫人似乎忘记管住那白鹦鹉的口了,鹦鹉听见圣上声音略高,突然也开始跟着他的语调说话,只是圣上这些时日也没有心思教它什么新的话,只还是颠来倒去那几句:“阿笙,你好端端的,又同朕生什么气?”

殿内忽然就寂静了下来,皇帝那未说出口的怒火被鹦鹉的拟人之声噎了回去,这是许久之前教过的话来,圣上突然想起之前两人偶尔行欢,调笑时的言语也曾被笼架上的鹦鹉听去,预感到这样放任它叽叽喳喳下去或许会有些不妙,那一团怒气尽数消散,连忙吩咐内侍取了口笼来。

“还不叫人锁了它的嘴,”圣上面上一热,颇有些恼羞成怒道,“今夜不许人喂给它水米。”

内侍监见天子神色郁郁,小心问道:“圣人,今夜您还到千秋殿去看望皇后吗?”

平日说起皇后时,圣上多是语带笑意,哪会像今日这样?中宫有孕,元韶也害怕皇帝会一怒之下不管不顾,伤到了皇后腹中皇嗣也是不妥。

圣上抬眼瞧他,那淡淡的一瞥叫元韶领会到了圣人的意思,“朕当着众臣的面说要去的,天子一诺岂可轻负,她不懂事也就罢了,朕难道还要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

就算是陛下在外人面前说过这样的话,臣子们怎么知道入夜以后皇帝去哪里……更何况,宫中有这样面对甬道上尸体也面不改色的姑娘吗?

“说来她现在怀着身孕,心思格外敏感,有些出格的举动也在情理之中。”

圣上缓了缓心神,将书册与冻石青丝都收到了匣子里,起身向外,“皇后平日每到这个时辰都要用膳的,要是为着等朕饿坏了也不好。”

内侍监本来见皇帝雷霆震怒,还以为皇后此举是拂到了天子逆鳞,然而圣上还不待人规劝,三两语却是自己寻了台阶下来,知道皇后纵然任性,但仍是简在帝心,就算是剪了青丝也不过是虚惊一场,便含笑应了一声是,随在圣上身后,一同乘辇到了皇后所居的千秋殿。

然而等圣驾行到千秋殿外时,却发现千秋殿的宫门已经紧紧闭上,即便是圣驾前面的引路内侍击节声传之甚远,也不见里面的人听见开门。

内侍监出了一身冷汗,皇后再怎么生气伤心,私下铰一缕头发也就算了,就这样将皇帝公然拒之门外,元韶也是惊得有些说不出话来,当众叫圣上下不来台,万一陛下当真恼怒,厌弃了皇后,那中宫当真是得不偿失了。

内侍喊了三声“圣上驾到”,皇帝皱了眉,叫传声的人停下来,这甬道空寂,只有御前的内侍在这里传声,圣上自觉脸面上也是有些挂不住的。

内侍监见这两边僵持不下,连忙走到宫门前敲了敲,这还没到夜间宫门下钥的时候,千秋殿私自闭门必然是得到了皇后的旨意,然而皇后也是天子所立,到底该听谁的,这些内侍和宫娥也该心里掂量一番。

“圣上驾临,你们这些宫人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将天子拒之门外?”

元韶摆出了总管的威风,心里也只能寄希望于皇后不要做得太过,否则这件事情得怎么收场,难不成要这些御前的人像是今日作乱的叛军一样拿了长梯翻进去,从里面把门开了?

过了不久,千秋殿大门的里面传来了皇后贴身侍女的声音,“总管,不是奴婢吃了熊心豹子胆,是娘娘说要斋戒沐浴,不许擅开宫门。”

藏珠的声音透露着一丝无奈,这叫内侍监心里发急,他压低了声音,尽量好声好气地同她隔着一道厚重的宫门说话,“藏珠姑娘,圣驾可是在外面等着呢,就算是民间夫妻吵嘴,那不能将丈夫一个人丢在门外,娘娘再怎么不高兴,总也得识些大体,不能教圣人等在外面罢?”

“娘娘的吩咐,奴婢能有什么办法?”

藏珠叹了一口气,圣上与皇后的话都得听,圣上固然尊贵,但她毕竟是跟随皇后的,如果这个时候听总管的话开了门,娘娘定然要生气的:“皇后娘娘疲倦得厉害,晚间只用了一盅红枣甜粥,现下正在更衣沐浴,圣人这时候进来,恐怕也有些不妥。”

皇帝蹙眉听完了藏珠的回话,阿笙不等他用膳倒也不算什么大事,但皇后的孕吐期已经过去了,她要用自身的精气养着两个人,过了短暂的孕吐期后,平日的食量其实是要比他这个男子还要大些的,但现在只用了一碗粥就要撤膳,拿自己的身体与他赌气,未免有些太不值当了。

“朕知道皇后今日有些不适,那今日朕暂且先回去,若是皇后有什么不舒服,便差人去寻太医院使来诊脉。”

圣上吃了闭门羹,说不难堪那是假的,自古以来恐怕也很少有女子像是她这般,阖族谋逆不向君王求饶,反倒是自己将皇帝拒之门外,他想着苏笙夹在书中的乌发,沉声吩咐道:“这些时日不许皇后接触刀剪针线,她要管着内廷,就不必替朕做香囊了。”

天子中气十足,这话传得很远,门那一侧的侍女应声称是,圣上便不在此处过多停留,吩咐御驾回转太极殿了。

自从娶了她之后,圣上几乎不曾独眠御榻,但皇后已经做出了拒绝姿态,他若是不顾中宫心意,硬要内侍开了千秋殿的门,恐怕会伤了皇后在宫中的威严。

内侍监瞧着圣上回转太极殿,知道圣人如今心情定然不好,跟随在辇车一侧不敢发声,但圣上在辇车中静坐良久,忽然开口道:“派人到英国公府去,就说皇后近些日子思念家人,让阿瑶入宫再陪皇后住上半月。”

后妃有孕可以让家人入宫照拂本是不成文的惯例,但多半是母亲或嫂嫂入宫陪侍,苏笙与英国公夫人不相熟,倒不如叫温舟瑶进宫陪一陪,她们两个从前到底在一起住过,叫她劝一劝皇后,比自己现在这样与她僵持着还好些。

太子发动宫变,圣上这几日本来也是有些不得闲的,叫温舟瑶将她那些念头悉数打消了,自己那时再来千秋殿陪她,阿笙是个肯听劝的人,不会叫他为难的。

藏珠领了皇帝的吩咐,回转到皇后寝殿的时候也是松了一口气,她见苏笙已经出浴换好了一袭素衣,还是有些后怕的“娘娘,您说您这是何苦呢,这一头青丝谁瞧了不羡慕,您还将头发铰了下来,奴婢见了都替您心疼。”

苏笙执了一本佛经在手,倚坐在窗下床榻翻阅,宋司簿眼看着自己卸去了皇后衣冠,差点要被骇死,但又不敢惹恼了皇后,只能听从她的吩咐,全部退出了内殿,只留藏珠一人侍候。

听藏珠这样抱怨,她只好安慰道:“剪了就剪了,以后还会长出来的,我还嫌顶着这些头发太沉了呢!”

“娘娘,依奴婢看您这样是何必呢,圣上这样疼您,不看僧面看佛面,瞧在您的面子上,说不定会赦免了主母他们。”藏珠有些天真道:“刚刚圣上在外面很是难堪,可就是这样都不曾生您的气,临走前还吩咐奴婢们将殿内的刀尺之物都拿走,怕您伤了眼睛做针线活。”

“陛下哪里是怕我伤了眼睛,他是怕我出家,或者自戕。”

经过后殿汤池的浸浴,皇后苍白的脸上也多了些血色,苏笙随手推开了窗扇,听着殿外逐渐远去的声音,心中五味杂陈,“藏珠,你跟在我身边这样久,还不清楚陛下的性子吗?”

“他看似什么都听我的,给我一个好的出身,又许我干政,可是一到了生死攸关的时候,圣上什么事都是要瞒着我的。”

苏笙苦笑一声,她靠在枕上,腹中的孩子叫她行动有些笨拙,已经无法像从前那般随意环住自己的膝头,“圣人是被人从东宫位子的上面赶下去的,杀了废帝与秦氏才得以重返太极,他对皇位看得重极了,阿耶跟随太子谋反,太子又将圣上与我的事情说了出来,阿耶与他必然是要赐死的。”

她与圣上夜夜同枕,多少也能猜得出皇帝对这些罪人的安排。圣上平生逆鳞,皇位算是一桩,大言不惭一些,她或许也算一桩,苏家与东宫在这两件事情上都犯了忌讳,这叫圣上如何不动杀心?

“地藏奴还这么小,或许还有几年活头,或许将来某一天也会死于一场风寒。至于良娣,她大约要去太极宫东门同襄王妃和那几个县主做伴,但圣上要撇清我同苏氏的关系,必然要对长乐郡主的耶娘兄弟严正无私,抄没家财倒没什么,唯恐灭族之祸。”

“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我与陛下站在天下至高之处,却也是时亲时疏。”

哪怕是听了圣上那么多甜言蜜语,苏笙偶尔也会觉得心中失落,她会像天底下大多数女子一样纠结,自己的夫君到底爱不爱她呢?

圣上在光华殿临行前曾与她私下缱绻,但即便是那一刻,圣上也不愿意透露一星半点他要经历的事情,他口中说着太子的事情是国事也是家事,实际上半分也不曾说与她。

皇帝立她做皇后、处置太子,是为了讨她开心,还是因为圣上本身不喜欢东宫久居储君的位置,想要换下自己的骨肉呢?

他每次都将事情瞒得彻彻底底,到底是怕她心中担忧,还是害怕她也学了雍姬,向自己的父亲告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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