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太后对于淳嘉的到来毫不惊讶,招呼着人坐下后,还亲手给他端上了一盏核桃露:“皇儿近来辛苦,哀家问过太医,说这核桃露补气安神,很是合适。”
“劳母后惦记了。”淳嘉道了谢,端起核桃露喝了小半碗,才沉吟着说道,“母后,孩儿刚刚从贤妃那里过来,听宣妃说……”
“哀家撺掇宣妃算计贤妃?”袁太后平静的自己说了出来,“这事儿的确是哀家的意思。”
她承认的这么爽快,淳嘉一时间倒有点不好继续了。
还在斟酌着说辞,太后接着道,“哀家其实不止指使了宣妃,瑞妃那边哀家也有所暗示。只是欧阳氏究竟谨慎些,答应着却没掺合。宣妃也是首鼠两端,倒是去做了,却没有按照哀家的吩咐,当场嚷出来,抓他们个现行。”
“本来想着,这样的话,既能除了贤妃,也能顺理成章治宣妃个不知道顾全大局的罪名,将洛氏排除在继后之外。”
“结果宣妃畏惧贤妃,担心当场闹起来反而不好收拾,却指望蘸柳回来禀告了哀家,哀家出面去收拾贤妃。嗯,你说你刚才在贤妃那儿,宣妃也在?怎么?她居然这样的没用,竟然被贤妃提前察觉了?”
淳嘉心情复杂道:“母后何以要这样对待贤妃?”
袁太后看着他,半晌,深深一叹,说道:“你看,这种时候了,你没有问贤妃跟戚九麓的现行是怎么回事,却问哀家为什么要铲除贤妃……你这叫哀家怎么能不揪心?!若果你还在扶阳郡做个藩王,你有喜欢的女子,恩爱和谐,哀家何尝愿意做个恶婆婆?”
“可你是天子!”
“天道无私,天子牧民,亦不可因私废公!”
“你自己说说,你为了小云氏,都破例多少次了?”
“神宗皇帝陛下的教训就在眼前,纪氏的坟头土还没干罢?”
“那还是神宗元后——纪氏更是助神宗夺位,立有大功!就因为神宗太过信任他们,方有了孝宗一朝纪氏专权之祸,以至于孝宗郁郁而终,甚至膝下无子!到了皇儿登基,受纪氏辖制近十年,几经波折,方才有纪氏的覆灭!”
“小云氏如今只是贤妃,就已经开始对前朝指手画脚,足见野心!”
“她还撺掇着你将遂安下降给她兄弟,这是什么用心你看不出来?她是一心一意扶持谢氏做下一个纪氏……这叫哀家怎么能够容忍!”
淳嘉垂眸道:“母后,贤妃性情的确跳脱些,不过也不是没分寸的。而且谢氏门楣低微,想做下一个纪氏,哪里那么容易?区区一个长公主而已,帝京上下的宗女好些个,谁能恩泽出一个纪氏那样显赫的家族出来?再者,贤妃几时对前朝指手画脚了?莫不是有人在母后跟前进谗?”
袁太后冷笑道:“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为她开脱吗?没人告诉哀家什么,但你敢说让顾箴做继后的事儿,不是贤妃给你撺掇的?”
“母后怎会这么想?”淳嘉有些愕然的抬头看她,“这是孩儿自己的想法!”
他神情过于自然,以至于袁太后都有片刻的自我怀疑,就是是不是错怪云风篁了?
但她很快定了定神,寒声说道:“纵然如此,贤妃也不可久留!她什么出身,皇长子皇长女都养在膝下,也不怕折了福寿!顾箴原本在宫闱里就算不得出挑,就算被勉强扶上后位,又怎么可能弹压得住贤妃这样的人?”
“昭武伯又不是傻的,空给顾箴一个继后之名,却任凭她被贤妃百般欺凌,又哪里能叫他感念皇家恩情?”
“你非要留着贤妃也可以,但四妃之位太过抬举她了,寻个理由,将人贬为婕妤,宫务更是不要叫她沾了……如此你要宠着,那宠着点也就算了。”
“不然,这妃子野心勃勃,滞留高位,绝非六宫之福!”
淳嘉劝道:“母后,顾氏虽然年长,是孩儿大婚时候就进宫的老人,但才干不足。若以其为后,六宫诸事,未必应付得过来。关键时刻,还是得要贤妃这样的才能够成事……当初庶人纪晟她们当权时,宫闱诸事不都有赖贤妃?”
“而且贤妃虽然娇纵些,却并非不知道上下尊卑。”
“前皇后在时,若非咱们暗示,她对前皇后何尝无礼过?”
“哀家看你真是被她迷了心窍了!”袁太后气得一拍桌子,喝道,“前皇后那是什么出身什么人!?纪氏嫡女!还是偌大纪氏千挑万选出来主持六宫的人物!没有咱们帮着拉偏架,就小云氏自己,还想对前皇后无礼?前皇后翻手之间就能收拾了她!”
“可顾箴呢?”
“昭武伯行伍出身,哪里懂得教导女儿的手段,遑论是教导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这个女儿从进宫到现在,论心计论城府论手段,哪样能出彩?”
“不然当初淑妃做什么不跟其他人交好,就跟她关系好?不就是看中她头脑简单好糊弄,会得真心实意跟彤霞宫做闺中好友!”
“淑妃都能哄住顾箴,何况是小云氏!”
袁太后不给淳嘉说话的机会,指着门口,“总之你要么听哀家的,要么往后也别再来见哀家——想清楚之前,你且走罢!”
淳嘉就这么被太后赶出去,近侍蘸柳到底不放心,夹脚跟了出来,安慰皇帝:“太后娘娘也是被纪氏的例子给弄的怕了,看到贤妃娘娘的做派就想到纪氏起家的那一出……不是存心针对贤妃娘娘的。”
“朕知道。”淳嘉叹口气,“只是……贤妃并非皇祖母。”
蘸柳心说贤妃在袁太后心目中怕是还不如太皇太后呢,至少太皇太后做皇后的时候,是一心一意给神宗做贤内助,真正贤良淑德从来不歪缠不清的,做太后的时候其实也尽力帮了孝宗的。
只不过这母子俩在庙堂争斗上都没什么天赋,娘儿俩联手也被纪氏吊打了。
但云风篁么,她在前朝的手段且不说,反正在宫闱里这搞风搞雨的段数,那真的比太皇太后叫人担心太多了。
但她不是袁太后,她不好这么说皇帝的心尖尖,遂笑了笑没接这个话题,只道:“陛下从前最孝顺的,但凡太后娘娘开了口,您从来都是赞成。哪怕纯恪夫人跟太后娘娘的意见相左,您也没因为纯恪夫人的痴缠违逆太后娘娘。所以太后娘娘不免觉得,贤妃娘娘对您的影响,忒大了点。”
淳嘉说道:“姑姑,贤妃跟纯恪不一样的。纯恪胡搅蛮缠的多,贤妃更明事理。”
这话说的蘸柳差点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她承认袁楝娘的确胡搅蛮缠的次数不在少数,问题是,贤妃明事理?!
庶人郑氏的棺材板怕是要按不住了。
贞熙淑妃的棺材板恐怕也要按不住了。
这个从进宫头一天开始搞事情的妃子什么时候跟明事理有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