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风篁愣了一下,思索片刻,坦然说道:“孙媳应该会装作完全不知道这事儿,然后……暗中积蓄力量,进行报复!”
“所以说,如果不是哀家如你所推测的那样,无法生育的话。”太皇太后似乎有些乏了,她慢慢儿走到不远处的一张座位上坐下,缓声说道,“哀家简直要以为,你是哀家失散多年的亲生女儿或者孙女儿……就算哀家的侄女,纪晟她,想法也没有跟哀家这般相似。”
“哀家当初,也是这么做的。”
她淡淡说道,“那会儿,先帝虽然还是不得志的藩王,瞿氏却颇为得宠,甚至不久就被册立为世宗继后,身份尊贵,哀家每次见到了她还要大礼参见。这样子,却怎么报复他们呢?”
云风篁不假思索道:“瞿皇后就算是世宗新宠,甚至位列皇后,但毕竟是世宗第四位皇后,而且世宗诸子嗣都已长成,她不是元后,膝下皇子又小,反而是诸多年长皇嗣乃至于后妃外戚们的眼中钉肉中刺,看似显贵,却破绽众多,只要寻着机会,并不难对付。倒是神宗先帝,就算那会儿不得志,但也正因为不得志,常人一般不会主动对付他。而您又是他的正妃,与他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却是棘手。”
“你跟哀家当时想的一样。”太皇太后淡淡说道,“而且当时因为舒王见弃于御前,虽然凭借他在世宗跟前的宠爱,未必没有翻身的机会,但世宗其他子嗣,却不会坐视他复宠,故此针对舒王一派的围追堵截层出不穷,连纪氏都心有余悸,有着放弃舒王,转而支持先帝的打算。毕竟,瞿氏因子封后之后,颇得世宗喜爱,而她时不时的在世宗面前,推荐先帝……以至于先帝原本不起眼,却因瞿氏之故,逐渐在御前崭露头角。”
云风篁若有所思。
就听太皇太后继续说道:“先帝瞒着哀家与瞿皇后见面的次数也越来越多,甚至哀家还发现,先帝与当时戍卫皇宫的禁军,私下来往密切……哀家跟他是少年夫妻,大婚之前就相识,向来以为是两情相悦的。故此哀家思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冒险旁敲侧击了一二。但没想到,先帝听罢默然半日,却寻了个借口,将哀家送到城外庄子上小住。并且,压根没说什么时候接哀家回去。”
她流露出怅然之色,“你说,要是你,面对这样的局面,会怎么做呢?”
“……”云风篁心里有个隐隐约约的揣测,只是一时间抓不住线头,她沉吟了会儿,如实说道,“如果是孙媳,恐怕……会做好了青年守寡的准备。”
太皇太后侧过头来,定定看了她一会儿,自嘲的笑了笑:“看来咱们娘儿俩想到一起去了!哀家当时悲愤万分,觉得先帝八成是忘记了结发之时的誓言……其实哀家生长望族,见惯了后宅之中种种龌龊事,也从来不指望真的能够白头到老。但想着,到底少年相识,两情相悦才结为夫妻的,哀家论才貌出身,也并非高攀先帝,怎么说,十年八年的心心相印,总也该有罢?再往后,先帝就算移情别恋,只要还愿意照着规矩,将后宅交与哀家做主,不教宠妾爬到哀家头上去,给哀家的子嗣嫡出子女该有的体面跟东西……哀家就算失望,但也能够心平气和的接受……”
别说纪氏的门第了,就是云风篁这种,被帝京高门斥为僻壤之地寒门微户出来的,因为家中在乡里还算有些钱财势力,从小到大,也是习惯了父兄叔伯正妻之外,多纳姬妾,甚至在外还豢养着外室、交好着娼妓。
这种环境里长出来的,哪怕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嫡出女,但凡不是脑子进了水,谁会指望将来嫁到门当户对的夫婿,能跟夫婿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能情浓的时候会有些侥幸的期盼,但骨子里必然是知道现实的。
云风篁如此,太皇太后年轻的时候也是差不多的态度,所以她不是不能接受神宗先帝移情别恋,她只是没想到,神宗先帝移情别恋的那样迅速。
彼时她出阁才几天?
青春年少,这都留不住丈夫的心,还能指望以后?
如果她的夫婿只是寻常贵胄子弟的话,也还罢了,毕竟背靠娘家,除非失心疯了,等闲也不敢公然苛刻她,哪怕相敬如冰,未必过不下去。但神宗先帝是皇子,又是生逢储君之位高悬未决的时候,他暗地里牵扯的还是继母……一个不好,便是全军覆没!
这种情况下,为了报复还在其次,关键是为了保全自己,乃至于背后的家族,不送这丈夫去死,还能怎么样?
反正云风篁是这么想的。
“哀家当时也觉得,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便是不为了自己,纪氏生养哀家一场,断没有因为哀家所托非人受牵累的道理。”太皇太后怅然说道,“所以哀家在庄子上待了些日子,调整了心情,从此绝口不提自己的怀疑。只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却不断的写信与先帝,回忆往昔,诉说思念之情……哀家这么做的时候心里颇为忐忑,怕他完全不在乎了,那哀家就真的一点儿法子也没有了。索性先帝还是记得的,待了约莫几个月的功夫,到底接了哀家回府。”
接下来的事情就顺理成章了,她回到府里之后,完美的扮演了一个对神宗先帝情深义重的王妃,稳住了丈夫之后,她私下里却紧锣密鼓的调查起了来龙去脉,与此同时,也做好了当寡妇的准备。
而就在这时候,太皇太后忽然觉得身子不适。
她第一个反应就是自己着了道儿,故此谨慎食水的同时,也根本不敢光明正大的召太医,甚至都不敢让神宗知道她想看大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