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户口编制远没有中原这般严谨,战乱之时漏掉信息是很常见的事。
只是在纸卷末尾还标注了两行话:
北疆户籍记录上,三百年前有二人分别于萧向翎父母同名姓,且恰为夫妻关系。
此非常理,或为巧合。
与此同时,皇上殿内。
陛陛下,夏大人已经在外面跪了两个时辰了,他说若是您执意不见他,他就晚上也不走了。
皇上写字的手微微一滞,笔墨洇了一小片。
上午刚刚指婚,从下午到晚上,他就收到了不知多少封劝谏收回成命的奏折。不仅如此,夏之行还在殿门外一直跪着求见。
看夏之行如此悲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皇上把他自己赐婚给了江屿。
皇上换了一张奏纸,吸了两口气,越觉心浮气躁,怒道,叫他进来。
夏之行在外面跪了许久,走进来时候腿脚已经有些不灵便。
夏大人对此事可是有不满?皇上先发制人,可是觉得朕的皇子配不上你的千金?
罪臣哪敢啊皇上。夏之行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不是七殿下不配,是犬女不配啊。
皇上不耐烦,示意他快点说完,
微臣罪该万死。夏之行在地上磕头,只是,臣有难言之隐臣府上那女儿,并非臣的亲生血肉,是万万不敢脏了龙的血脉啊。
皇上执笔的手愣在原地。
第15章
地牢内。
一位女子被铁链捆绑在一间囚室内。地上并无新增的血迹,她身上也没有大小疤痕,显然是没经受过严刑拷问。
但这是一件死囚才会进的牢房。
囚室内是死一般的寂静与压抑,处处潜伏着恶臭与绝望的气息。
她要崩溃了。
牢门忽地被打开,那人携着一阵寒风进入。他身披一件雪白的裘衣,轻手抖落掉肩上的细雪,宛如清风入云霁。
江屿走近女子身前,打量一番道,你就是给我下毒的那个宫女?
那女子宛如被针刺一般,肩膀猛地一缩。
从江屿进来的一瞬,她就感受到他与一般人不同,其他人审讯多为外强中空,但江屿却有着一副俊美到足以蛊惑他人的面皮,和一副冷如寒冰的心肠。
那女子生硬地回视着。
而江屿看向那女子的眼神却毫无波澜,甚至堪称是漫不经心的。
这不是一个可以给予对手的眼神。
你之前说,是萧向翎指使你做的?江屿轻笑道。
江屿只问了这一句,甚至根本没期待得到回答,便移开目光往这囚室里扫了一圈,支走了门口的士兵。
我二哥给了你什么好处,值得你这样替他卖命?他上前一步,懒散说道。
刹那间,女子眼中的惊诧无以复加,但下一瞬她便狠狠摇着头否认,是萧将军让我给你下毒的,关江驰滨何事。我
江屿一根手指抵在她肩头,示意她闭嘴。
女子的恐惧在她的眸子中显露无余。
但是我二哥可能没你想象的那么仁厚守信用。江屿慢声道,他答应免去你兄长的死罪,但保释死囚本就是风险极高的事情。
他晃了晃自己指缝中的刀锋,所以他让我现在就把人解决掉,免得之后麻烦。
那女子绝望地睁大了双眼,你怎么知道不,你在说谎,不是,没有!她疯狂地摇着头。
身上的铁链被她挣得叮当响。
江屿将薄刃贴上了那女子脆弱的脖颈,嘶喊声戛然而止。
喊有什么用。江屿轻声说着,语调却充满了诱导性,想要解决问题,就安静点。
那女子不是个傻的,在江屿进来的一瞬间,就猜出了七八分。
她当时和江驰滨约定好,她出面下毒行事,而江驰滨会解救出她犯了死罪的兄长,一命换一命。而此事必须双方保密。
而江屿却已经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足以证明他刚刚所言非虚。
江驰滨只想借她做炮灰,根本没想保住她兄长。
连续几日的囚牢折磨最容易使人精神消沉,神智磨灭。理性思考的能力逐渐衰退,任何主观的突发情绪都会被无限放大。
她把命都交给了江驰滨,对方却从头至尾都没有兑现承诺的意思,不由得怒火中烧,恨意与失望瞬间撅住了整个心脏。
她颤声问道,你想如何解决问题?
我帮你救人,你只需要帮我说一句话。
你告诉皇上,这一切都是二殿下指使你所为。江屿压低声音说道,告诉他,萧向翎并无弑君叛国之心,罪不至死。
江驰滨正靠在府上的躺椅内喝着茶。
只是并不悠闲,若是细看,他的脚尖还在地上没什么节奏地拍着,这分明是心焦气躁的表现。
自从他与萧向翎谈话的那晚开始,就总有种不详的预感冥冥中让他焦虑。
整件投毒案的始作俑者是他,但是他开始只是想在宴会上杀死江屿。
为此他做了双重准备:酒杯中的剧毒,与潜伏在大殿附近的黑衣死士。若江屿活着走出殿门,则发动死士,不惜一切代价必定要使江屿命毙当夜。
却不想宴会上事情进展颇有戏剧性,半路出个喝上头的丞相来搅局。
而始终令他想不通的是,为何江屿喝了毒酒却好好活到现在,丞相从头至尾没碰毒酒却血溅当场。
而另一方面,是萧向翎。
而今北疆刚刚平定,情势摇摆不定。虽然萧向翎人在京城管不了兵,但他还是北疆大军马首是瞻的将领。
而如此人物,却偏要与江屿交好。江屿母妃来自北疆,又在中原被赐死。这两个人在一起难免搞出幺蛾子来。
于是他顺水推舟,与那日下毒的宫女约定好,一口咬定背后指使的人是萧向翎。而萧向翎入狱后他再雪中送炭,笼络人心。
他没想到萧向翎会拒绝。
那晚牢中,他将条件说得天花乱坠,甚至许诺自己若哪天当了君王,萧向翎便是那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萧向翎的反应却出乎意料地平淡,问道,那殿下要从我这拿走什么呢?
他摇头笑道,我不要将军什么。只要你的一颗忠心。
萧向翎与他对视良久,在那颇为沉重且富有压迫性的目光中,他竟无来由生出些惶恐来。
二殿下说笑了。萧向翎突然笑道。那笑浪荡得随意,又夹杂着与轻浮不搭边的寒,像是从北疆刮过的刺骨冷风。
刀尖舔血之人,哪来的心。心都没有,又何谈忠心?他说,天寒,二殿下请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