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屿一愣,随即朗声笑了起来。
殿下为何睡梦之中也要紧皱着眉头?夏之行斟过一盏茶,而今下毒放火一案已平,江驰滨在牢中过得煎熬,你还有何事值得如此忧虑?
江屿微微动了动,睁开眼,这才发现自己竟是不小心靠在软垫子上睡熟了。
最近总是做一些奇怪的梦。他回忆着梦中的山洞与火苗,缓缓说道。
是你这殿里太热了。夏之行指了指一旁摆着的三个火炉。
江屿将自己身上的裘衣向上拉了拉,眉骨放松地伸展着,但还是太冷了。
夏之行看出他这是在刻意转移话题,继续道,只是下毒一案尚存疑点,你酒盏中的毒是二殿下指使,此点他已经认罪,但问题是丞相为何会中毒?
他语气一顿,丞相酒菜中并未检验出毒来,只在他尸体的小臂上检出一块极小的,已经泛紫黑色的伤口,初步判断是针刺的痕迹。
这些案件细节,夏大人为何要说与我听?江屿极为放松地靠在垫子上,声音还有些许困意。
那毒性极为剧烈,短时间内就会毒发,所以那针定是在宴会上刺进去的。而整个宴会上与丞相有身体接触的人寥寥无几,我仔细回忆了一番。
江屿抬眼,略浅的瞳色中不含感情。
夏之行点了点江屿的肩头,你在宴会上问过丞相的衣料,同时左手在上面划过。
他比划了一下当时的动作,身体向前探去,压低了声音,而你当时划过的位置,大概就是丞相小臂上针刺过的位置。
嗯。江屿伸出手指转了茶盏,好像是的。
江屿,你跟我说实话。夏之行一字一顿道,是不是你所为。
自然不是。江屿立刻回答,声音中甚至带了些漫不经心的随意,我要是有这个能耐,也不至于喝了宫宴上二哥给我下的毒酒,若不是命大,也早就不能安然坐在这里与夏大人讲话了。
夏之行眉头微皱,显然是对江屿中毒之事存疑,却被江屿插了话头。
夏大人,无论如何,没有证据的事不能妄测啊。大人总不能一遇到案子,就往我这个柔弱可欺的人身上推。江屿笑道。
夏之行显然还想驳些什么,江屿却径直站起了身,从床榻下抱起一打书卷。
我们不如先从那宫女谈起。而今那宫女畏罪自伏,死前请皇上把他们二人骨灰送还家乡。父皇念她吐露真言,戴罪立功,便要请一位臣子以礼将骨灰送回。你猜,最后是谁主动领了这个苦差事?
夏之行摇了摇头。
萧向翎。江屿说着,把一打书卷散开在桌案上。
夏之行抬眼一瞥,差点没一口心头血咳出来,咳咳你,这都是些什么东西?
那些书卷偶有散开的,只随便打眼一看,里面人物露骨的动作便跃然纸上。
江屿只是笑着把那本摊开的合了起来,这都是顾渊从民间街坊买来的杂书,虽然大部分内容不堪入目,但还是有些有趣的东西。夏大人可听说过不归山?
他说着翻起一本书卷,指尖微动。
只知道是那宫女的家乡。
江屿微微摇了摇头,其实这地方民间杂事有记载,不过准确性并不能保证。
他说着把书卷上的一处指给夏之行看。
只见上面写着一段话
不归山,至高不寒之地,气合自然。
三百年前,百鬼横出,术士以火焚之,却唯有一例遗漏。
是为真龙所救。
第18章
月凉如水,空旷的路上走着一个人。黑色的厚重裘衣扫起一层清雪,脸上的银质面具泛着冷意的光。
他走到殿门前,室内有烛火暖光从窗中传出。他想抬手推开门,动作却停滞了一瞬。
一刻钟之前,顾渊突然到他府上求见,说江屿有事要找他。
天色已晚,我明日再去,请七殿下早点休息吧。他回绝。
萧将军殿下他说顾渊瞥了一眼萧向翎的表情,有些惶恐,他说您是他的伴读,理应随叫随到。
萧向翎一愣,随后竟是觉得有些好笑。
他抬手扣了扣门,等了许久,里面却并无响应。
径直推门而入,裹挟着初冬的冷风,使屋内烛火摇曳了一瞬,他又叫了一声江屿的名字。
隔间隐约传来水声。
江屿。萧向翎沉声道,顾公子说你有要事找我,若不出面相见,我就要回去了。
无人应答,却只听扑通一声,像是重物砸进木桶里的声音,水花四溅。
萧向翎迈出的脚步犹豫了一瞬。江屿的种种前科让人难免不怀疑,这同样是他捉弄人的一场闹剧。
只是等了许久,周遭都寂静得很,萧向翎用手背挑开帘子,朝隔间里走了进去。
里面的人明显在沐浴。
屋内热得很,雾气从水中升腾出来,勾勒出里面隐约的一个人影。
但是只有一个发尖,五官都隐在水面之下。
萧向翎走了过去,又叫了人几声。
没有反应。
他干脆直接伸手把人捞了出来。
掌中的肌肤如一尾鱼一般滑腻,被热水浸没后的寒意消散,那温度却仿佛荆棘一般蜇人。
出水的一瞬,江屿陡然睁大双眼,瞳孔中还残有梦魇中恐惧的余韵。他身体下意识地挣动了一下,却有更多的水顺着他的动作溅出来,萧向翎的衣物瞬间湿了一大片。
江屿这才回过神来,看向萧向翎的眼神还有些迷茫。
而萧向翎的手亦在微微颤着。
掌心中湿滑的触感,苍白的皮肤,脆弱的颈部,与泛着潮气的眼角,这些都不至于扰乱他的心神。
但是顺着那肌肤的纹理,在江屿心口处的位置,有一道难以忽视的,十分明显的刀疤,在热水的浸泡中泛着狰狞的红色。
这不会是巧合。
记忆中磅礴的雨势、狰狞的血雾、令人绝望的刀刃,一股劲涌进脑海。
而江屿脖颈上的血玉,心口处的刀疤,却逐渐与那段记忆相融合,匪夷所思,却叫人不能忽视。
你江屿缓过神来,才发现两人这个姿势有些局促。
萧向翎没动作,不加掩饰的目光径直打向他的胸前。
江屿略为不悦地皱眉,声音也放冷了些许,萧向翎!
萧向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些唐突,仓促收回了手。木桶里的水随着动作溅出来更多。
他几乎是无意识地从隔间里退了出来,脚边似是踢翻了什么都没意识到。他坐在桌案旁边,转头向外看去。
月色配清雪,很美。
江屿寝殿内仿佛总要比常人多生两盆炉火,此刻便使人热得很,即使脱去了裘衣外套,仍然有薄汗从身上渗出来。
隔间里水声戛然而止。
萧向翎目光随意往桌子上一瞥,面色却在看到那些奇异纷呈的动作画本后骤然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