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发现江驰滨死在了尸堆面前,眼部和喉部各被刺了一刀,狰狞得看不出原本面目。还有人说昨夜似是听到江驰滨拔剑出营帐的声响。
绝大数人却是猜测,他这是自作孽不可活,月圆之夜怨灵们一同回来报复杀了人。
当日,萧将军一道军令便传了下来:禁止再提起江驰滨惨死之事。
江屿换了身衣服, 简单在冰水里洗了洗脸上和发间的血迹, 一声不吭地继续以士兵的身份混进军营里。
与他相处不错的那个士兵见他还在原来的位置坐着,便又过来坐在他身边。
怎么,昨晚没睡好,脸色这么差?那人关切问道。
江屿不太舒服地靠在了身后的营帐上,随后应了一声。
冰水洗过的头发还没全干, 如今便冻成了一块块结霜的冰丝,叫人头痛欲裂,难受得很。
哎这个是什么。那人瞥见江屿的腰间露出一个白色的小角,眼疾手快地把它拉出来,是姑娘家送的?你不会也有妻室啦?
他笑着端详着那一小块白色手帕,继而疑惑道,但是姑娘家一般不用这种手帕哎你别说,这个手帕特别像,像谁的来着?
江屿难受得不想搭理他,便任由他拿去看,只是闭眼靠在身后没说话。
不远处,萧向翎带着杨广例行各处询问军情,安抚士兵,正缓慢往这边走。
我想起来了!但我一定是记错了。
那士兵盯着萧向翎,呆愣愣说道,我怎么感觉萧将军也在看我,我一定是看错了
过了片刻,萧向翎终于走到这边来,大家都起身行了军礼。
在一片站起身来的士兵中,靠在地上眯眼的江屿显得格外突兀。
他身边那士兵紧张得冷汗瞬间就掉了下来,一边小心翼翼地查看着萧向翎的反应,一边偷摸着用脚碰他,给江屿使眼色。
只是他手上,还攥着那张还未来得及塞回去的手帕。
众人都为这地上倒的可怜娃捏了一把汗。
大概是感受到周遭骤然严肃起来的氛围,江屿轻微将眼睛打开了一条缝。雪原上野性的阳光在他眼尾筛上了一层细金,整个人看上去懒散而疲倦。
跟昨晚的状态判若两人。
见萧向翎来了,他竟连样子也懒得装,只是稍微抬起了头,与对方四目相对。
众人就没见过这么不要命的士兵。
你。萧向翎轻微俯下身来,用指尖点了点江屿曲在地面上的膝盖,跟我来。
大概是要领回去挨军棍了,众人看着江屿的小身板,颇为心疼地想着。
但江屿压根就没吃他这一套。
干什么?他淡声开口。
萧向翎缓慢扫视过四周,将周围试探而好奇的目光全都压了回去,当视线扫过那士兵手里攥的已经洗干净的白手帕时,不作声地多停留了片刻。
江屿眉头一皱,有些不自然地别开了目光。而后又觉得被众人偷摸看着浑身不舒服,便干脆起身跟萧向翎走。
对方将他带到了大将军营帐内部。
一掀开门,浓浓的热气便扑面而来,瞬间让江屿没了回头就走的心思。
大家都对你有几分印象,因为这几天就你没怎么吃饭。萧向翎端过来一盘热汤,上面漂浮着一小层清油,里面还带着几块夹着骨头的瘦肉。
行军在外,定没有在京城生活得自在,还得请殿下委屈一下自己。萧向翎语气随意,若还是冷,就自己去添两盆炉火,你不想被人发现皇子身份,别随便使唤军士便是了。你在这歇着,我继续出去走走看。
江屿盯着端过来的一碗肉汤,明显是特意做的。他着实不想给萧向翎再添麻烦,却又不喜欢揪着一件小事别扭着矫情。
他拿起勺子喝了一口道,多谢了,但是不用特意照顾我。我来北疆本就是私事,不能给你添麻烦。
私事。
换言之,他觉得萧向翎做这些,不过是效忠殿下的例行公事。
萧向翎走出的步子一顿,却也没过多解释。
自从昨晚过后,江屿胃里便一直难受得很,闻见肉味更是想吐。待萧向翎一出去,便放下勺子走到火炉边,半靠在塌上。
靠着几盆炉火,才给几乎要冻僵的身体带来一丝暖意。
一大早,他就托人将江驰滨画押过的卷册加急送回京城。不出几日,江驰滨射毒箭故意杀害太子的事情就会在京城传开。
下一步
他低着头,麻木地按了按太阳穴。下一步太难想,他只想先缓缓胃部刀绞一般的剧痛感。
这一歇,竟是直接睡了小半个时辰。他向来觉轻,帐外士兵轻声走几步都能醒过来。
天色已经微微变暗,北疆的傍晚来得极早。不过下午的时间,天边的红霞便在雪原上映成一片,仿若燃烧着的烈火席卷着蔓延。
突然想起什么似的,他走到桌案前,端起了那碗早已经泛凉的汤。
先是皱着眉把汤一口一口喝干净,然后闭着眼把肉吃光。起身的一瞬,差点把刚吃进去的东西全部吐出来。
就在此时,帐口处忽然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响声。
江屿轻着步子刚刚掀开门帘,竟有一只通体乌黑的小鸟立刻飞了进来。
江屿抬手,它便栖在他的小臂上,小脑袋微微侧了侧,爪子上还捆着一小卷信纸。
他顺着帘缝在门外扫视了一番,发现并无旁人查看,这才背过身去,熟练解下信纸,随后将小臂探出帘外,那信鸽便倏地飞走了。
借着火炉的亮光,江屿看清了上面写的内容。
皇上病危,速归。
是夏之行的字迹。
不过六个字,江屿却盯着它看了许久。
直至用力到将信纸攥出褶皱,才将手掌缓缓摊开,将信纸扔进了火盆当中。
皇上病危之际,他势必要赶回京城。而此次最大的变数,便是太子被江驰滨陷害致死,而尸体至今下落不明。
饶是冰舌草这种神乎其神的传说,也不可能凭空变出个活人出来。
而若在此时回去,找到冰舌草与太子尸体一事,便是遥遥无期,难上加难。
江屿注视着火盆中的烈焰沉思,帐门外突然传来一阵吵闹。
道长,二殿下现在不在帐中,今后也不必再劳烦道长前来医治了。一个声音传进江屿耳中。
江屿听此,骤然冲出帐外。
江驰滨昨晚突然的失声、小臂伤口无端恶化,使他早就对这位神出鬼没的北疆道长有所怀疑。
若是敌人的敌人,也能算是半个友人。
道长请留步。江屿冲着那将要离开的背影喊了一声,对方脚步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