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拦着!一人喊着,这小子他娘的一剑刺穿了我们弟兄,用他小命来偿!
你疯了!道长千叮万嘱,只可将人带走,不可伤人性命。我们只拿钱做事,休要将所有弟兄都卷进去。
带到那鸟不拉屎的地方,人不死也残,早死晚死有什么区别。那人大声嚷嚷,不如就在这先废他一只手!
耳中最后一丝声响也如潮水一般倏然远去,江屿只觉额头一痛,终于彻底倒在地上。
江屿大概是被痛醒的。
耳边皆是嘈杂的讲话声音以及噼啪的火苗声。他的脸似是离火堆的位置极近,汗水将额前的碎发全部打湿粘在脸上,但他却仍然感受到浑身无法遏制的寒意。
地面冰冷,此处大概是个山中的石洞。
头痛欲裂,他试探着动了下四肢,却发现双手被反剪着捆在身后。而右手腕处传来钻心的痛感,令他几乎窒息,连动一根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石洞中几个士兵正围在火堆旁嬉笑,见江屿醒了,便都在他身边围成一圈,居高临下地看着人略显狼狈的模样。
江屿手腕处的刺痛钻心腕骨,却又被极不舒服的姿势捆在身后,额角的冷汗成缕地顺着苍白的面孔流下来,嘴唇近乎没了什么血色,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没有。
然而这幅样子在别有用心的人眼中,却是勾人至极。
像是高高在上的谪仙终有一日坠入泥泞中,明明已经痛到无法忍受,却还要咬牙死撑着最后一根傲骨。
这种隐忍而压抑的脆弱神情,在周围这些士兵眼里便是变了一番味道。叫人想把最后一根傲骨也生生折断,肖像他紧咬着的唇瓣或是何许滋味,平日里清冷的嗓音呻吟起来又将是何方光景。
小美人,手腕还疼吗?一人蹲在他身前,极端病态地笑道,别担心,没断,就是不小心脱了臼,废不了。不过若是再捆几个时辰,可就说不定了
他朝江屿极为轻佻地伸出手去,想去摩挲那被冷汗浸湿的苍白皮肤,同时贱兮兮地说道,你求我,求我就帮你解开。
四周传来一阵哄笑。
江屿头脑乱成一滩浆糊,但还是勉强分辨出自己的处境。
绑走他的幕后主使者是谁尚无定论,但是江淇的人概率最大。而眼前这群士兵敢对自己指手画脚,甚至掰脱了手腕,定是这主使者放了狠话,直接要他的命一了百了,以绝后患。
蹲下身那名士兵回头朝众人笑着,手几乎要接触到江屿的脸。而就在此时,他却忽然爆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
只见连眼睛都很难睁开的江屿,竟是狠狠咬住那人的手背,鲜血顺着嘴角流在地上。
那人猛地向回抽手,一下竟然没抽回来,他一边拼命尖叫着,一边用另一只手朝人脸上甩了一下,留下明显的红痕。
见江屿还没有松口的意思,他扬手想一拳打在对方小腹上,却在中途被身后人死死拦住。
还是在府中,替江屿挡剑那名士兵。
你说你他妈是不是有毛病,我肉都快被咬下来你没看见吗,再拦我把你一块砍了!
那人并未理会他的威胁,一只手依旧死死拦住他的手臂,淡声说道,道长刻意说过要把人命留下,你下手如此不知轻重,真出了什么事你担得起责任?
那人又气又痛,急得脸红脖子粗,刚想出言反驳,幸好江屿也在此时松了口。
虽然此举并非他有意为之,更像是脱力半昏迷状态的下意识之举。因为江屿松口后便紧闭上眼睛,头部也微微向下垂着,俨然一副毫无生机的样子。
那人连忙把手抽出来,此时手背上的血肉已是一片翻起模糊,若是再咬上一会,整块皮肉非教他给咬下来不可。
被咬那名士兵低低骂了一句,最终却还是一脸憋火地走了。
江屿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勉强抬眼,终于看清今日两次救他脱围之人的面孔。毫不意外的是,此人的脸普通至极,他完全没有印象。
他想开口说话,却连发出一丝声音的力气也没有,最终只是微不可察地朝对方点了点头,动作小到几乎看不见。
那人却只是用极其复杂的神情低头看江屿片刻,随即错开目光,隐下眸底的晦暗不明,对周围人说道,到时辰了,该去找道长上报近情,还要取些药物。
他冷冷注视那手背受伤的士兵一眼,话中意有所指,道长给我们的药粉是三次用量,被你们全倒进那一碗茶水里面,还真当不用顾忌人性命了不成。道长若是想要他现在死,何必叫我们折磨拖延时间?一群蠢货。
受伤那人仍是不服气,却又着实对道长惧怕万分,良久终于说出一句,那我们都走了,他逃跑怎么办?
不会。他回答果断,来回不过一炷香的时间,你们去,我守在这。
众人陆续出洞,唯有那人沉默着背对江屿,坐在火炉旁。
江屿全然不知那人的用意,直觉似是表明对方对自己并无恶意。
倘若在平时,他定不会因此便对一个人放松警惕。但现在已是千钧一发之际,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插翅难逃,而他也只有一种方式能向外寻求帮助。
他试着右手用力,却霎时痛到眼前一黑,牙关颤抖,无奈之下只能用左手在身后摸索。
双手被反剪的角度刁钻,关节被别在中间,完全用不上力。他咬着牙在腰间探寻许久,才摸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此时刚刚被火苗烤干的衣裳再次被冷汗浸湿,整个人宛如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侧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手中竟是握着不久前沈琛再次寄给他的香料。
他试探着将身体向前移动一小段距离,却由于右手腕下意识用力而痛出一声极低的闷哼。江屿立刻抬头看向洞口背对自己那人,却见他并无反应。
刚刚的响声极轻,在火苗的掩饰下更是常人难以察觉,但江屿刚刚分明看到那人身体一顿,但转瞬间便放松下来,自始至终并未回头。
见此,他便干脆没什么顾忌地向前蹭着身体,在火苗几乎已经窜上背后袖口之时,将那块香料掷入火中。
做完这些仿佛掏空了他最后一丝气力,只觉五脏六腑都被一股乱窜的郁结之气搅着,让他晕眩得极想干呕。
一股异香逐渐从身后的火堆中传来,但江屿的意识也逐渐涣散。他半阖着眼睛,一边觉得火旁滚烫火热,一边又觉得体内寒冷难耐。
不知过了多久,似是有一只鸟扑闪着翅膀落在他面颊上,而面前的光线被遮住,像是有一人站在了他的身前。
江屿原本的打算是在传信鸟儿身上做些线索,但此刻竟连抬抬手指的力气也分不出。他急促地喘着气,拼命找回神智试图想着面前之人打算做什么。
那鸟儿在他面颊上栖息片刻,爪子不安地拨了拨江屿潮湿的面颊。良久,见江屿并没有搭理它的意思,便在他嘴角轻啄了几下。
江屿睁不开眼,但他似是觉得面前的人蹲下身来,将那小东西捉走,毫不客气地扔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