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传江屿与萧向翎二人素来不合,见面就打,而如今萧向翎指名道姓来寻江屿,又是打算对他做什么?
正思索,魏东却仿佛忽然想起什么般,不可思议地回过头去,颤声道,萧向翎。
他终于明白那时江屿口中意味不明的话是何含义。
不是小小里。
是萧向翎。
江屿在意识迷茫的之时,念的是一个人的名字。
第58章
江屿藏匿于丛林的树枝之上, 身体蜷缩着。冷汗不住从额角滑落,由于极力按捺而咬着嘴唇,口腔中弥漫着浓重的腥锈气, 他却恍若未觉。
那些人给他下药的力度比他想象得要狠厉得多,他只觉欲望如火舌一般在体内撺掇,所到之处所有理智悉数灰飞烟灭。
意识正在无可遏制地迅速溃散, 恍惚中他仿佛回到十年前去往西域的路上,对一切的未知感到惶恐畏惧,却还要强撑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 以皇子的身份抵紧中原的威风。
他手指死死攥住枝干,已经将树枝抓挠出一道道狰狞而绝望的痕迹。
就在此时, 他朦胧间听到下方不远处的脚步声。
理论上, 在这种遍地枝叶的树林中, 普通人踩踏会发出深浅不一而杂乱的噪声, 而经过特殊训练的士兵,即使是一群人一同行走,脚步的声音也会整齐很多。
下面的声音明显是后者。
不同于石洞中众人的粗鲁吵闹, 下面这些人谨慎而纪律严明。如果他所料不错, 他们应当是那道士特意派出寻江屿的士兵。
江屿费力地睁开眼睛, 无声而急促地喘几口气,几近脱力的手臂抵上面前横跨的枝干, 微偏过头向下看去。
只见下面是五个不辨面目的黑衣人,手中持着弓箭利器, 在丛林中仔细查找,目光如梭。
要不放火,把他逼出来。有一人小声建议道。
为首那人沉吟片刻,随即轻微摇头, 转身向其余人低声说了些什么,众人便四下分散开,分别行动。
如此,江屿所藏的树下便只剩下一个人。
他在不远处清扫出一片空地,随即将四周的枝叶聚拢到那空地中心,最后用石头把枝叶四周围起来。
如此看来,竟真有了要放火的架势。
江屿在狭窄逼仄的树枝间隙轻微动了动身体,右手颤着握上腰间的软剑,却猛觉心脏一痛,随即一口浓厚的鲜血顺着喉管涌进口中,刺激得他眼前发白。
而就是这短暂的失神,他竟没控制住重心,径直从树上坠落了下来。
人在这!快来!离江屿最近的那名黑衣人注意到动静,随即激动地大声喊道,飞快拔剑向江屿跑过去。
江屿落地的一瞬间摔得眼前发黑,但几乎立刻手脚并用地爬起来,机械地向一个方向跑去。
事实上,经过许久的药效折磨与缺水脱力,他还能站起来已经是极其费力的事情。
他与身后人的距离在以极快的速度拉近,江屿的步子杂乱而失去重心,有数次差点就坠倒在地上。一支支羽箭不断从他脑侧射过来,在耳边划过一阵凄厉的劲风。
江屿的速度实则不快,后面那人却仿佛有意放慢速度一般,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又像是胸有成竹的猎人并不在乎猎物一时的逃脱。
住手吧,七殿下。那人说着,你不可能逃掉的,服软点还能少受罪。
看江屿根本没反应,那人终是泛上些许怒气,给你台阶下不要不识抬举,荒郊野外道长想要你的命,你还以为自己是锦衣玉食的皇子不成?再反抗我把你另一只手也废了!
谁敢!
忽然有一道沉稳而硬朗的声音响起,语调中夹杂着藏匿不住的怒气。
同时,江屿似是觉得一道人影降在自己身后,带起一阵熟悉而清寒的气息。
高悬了许久的心脏倏然落下,江屿没来得及回头,甚至张张嘴没发出声音,便双腿一软,径直摔了下去。
被那双熟悉的双臂稳稳托住。
他们要抓回去的江屿就这样没有意识、毫无设防地晕在他们面前,却被萧向翎一手护在怀里。
他另一只手举起长剑,指向面前的黑衣人。
无论那群人的攻势多么激烈,他都仅用空出的那只手格挡。即使是数对一,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江屿竟没被伤到一根头发,而萧向翎护着他的那只手也稳得纹丝不动。
仿佛就算天塌下来,他也能用那一只手撑起一片安稳的世外桃源。
清理好那群人后,萧向翎便把裘衣脱下铺在地面上,并把江屿半靠在树干上放好,伸手去探他额头的温度。
江屿无意识朝他偏过头,低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萧向翎顾不得自己面部迸溅上的血迹,将身体探上前问。
这次他终于将那极其细微的低语听清楚。
萧向翎。
江屿的头无力地垂在一边,面色白得吓人,右手腕以一个不正常的角度垂着,周围还有严重到骇人的青紫与肿胀。整个人看上去狼狈而脆弱,仿佛伸一根手指便能将其的脊梁骨按断。
但萧向翎知道得很,按照江屿那倔强又要强的性子,但凡还有一口气在,便不可能允许他人辱他分毫。
就像是整个人的清冷气质将骨子冻成了冰柱,剔透却锋利。
但过刚易折。
然而在现在,萧向翎却从对方那体会到完全不一样的感受。就像冰柱在身体的暖意中融化,渗出的水流渗进骨子里,黏密到无孔不入。
我在。萧向翎握住他脱臼的右手腕,还以为对方是由于脱力与疼痛,而面色发烫、浑身颤抖。
咬住我,忍一下。
江屿在意识模糊中把头向前垂去,下巴搭在萧向翎肩膀的位置,却并没有要去咬的意思。
我难受。他压抑道。
马上就好。萧向翎并未注意到江屿另一方面的异常,两只手攥住手腕脱臼位置的两侧,数次准备用力,却又回过头来叮嘱。
会有些痛。
事实上,脱臼对于从军打仗的人来说,是再小不过的事情。萧向翎这些年听过无数动骨时的惨叫,见无数血肉模糊的尸体,甚至见过不少单手安回自己肩膀的江湖能人。
却从没有一刻,让他像现在这样犹豫而小心,平日里再熟悉不过的施力过程此刻却变得陌生而残忍。
刹那间仿佛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雨夜,满地尽是鲜红的血,而江屿那双动人的眼却在他怀中逐渐失去了生气。
江屿极小幅度地挣动了一下,萧向翎微微回过神来,手上一个颇有技巧性的发力,伴随着一声脆响,脱臼的骨便被复原回位。
而江屿原本在他肩部徘徊的牙齿,不知何时游弋到了脖颈侧面,并在那裸露在外的皮肤上咬了一口。
或许是因为手上疼,或许是单纯为了泄愤。但由于身体脱力,那一下根本没什么感觉,挠痒痒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