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得那是一个气候炎热的暑期,我独自一个人在河边钓鱼。运气还不错,一上午钓了半桶。有一群人过来了。是我村里的一帮青少年,有的跟我还是同学。为首的一个家伙看了看我的桶子,说金罗锅,你他娘的挺会钓啊,这么多鱼有十来斤了。我憨憨地笑了两声。他拎起桶子就走。我赶紧放下鱼竿冲过去拦住他,说你干啥。他说老子想吃鱼了。我说不给。直接一拳打在了我脸上。
见对方人多势众,即便挨了一拳脸上流血了,我却不敢还手,只是哭叫了一句:“欺负俺,回家告诉恁家大人!”令对方一阵发笑。遭到群殴,还被扔河里了。
我不会游泳。在河水里扑扑腾腾,呼救没人理,猛喝了几口水,呛得七荤八素,很快沉了底,意识随着窒息持久而逐渐消失了。
按理说,我应是被淹死了。因为事后听人家说,那群扔我下水的青少年见我沉底后好长时间没再浮上来,便知我真的不会凫水。出事了他们才慌了神,会游泳的跳下水搜寻,不会游泳的跑回村里叫人了。
几十村民组成的搜救队,在大河里一连搜救了好几个小时,天都黑了才放弃。一致认定我被河水冲走了,活下来的希望为零。父母当然会哭嚎,但大多成分是当着众人装样子,不会真那么伤心,毕竟家里少了一个长不高的驼子,倒也是省了一桩将来愁给他娶媳妇的大麻烦。
如果我真的死了,这件事就没啥好说的了,也不会坐在这儿跟你们讲述。
记得那时嘭一声巨响。将我给震得悠悠醒转了。睁开眼一眼,周围黑漆漆的,用手一摸,壁上滑腻,我人半截身子泡在冰凉的水里,只能往上看到一个亮点。原来我竟在一口深井里,从上面落下来一个铁皮桶砸在我的头上了。脚下正踩着像石头一样坚硬的东西。我被冻得抖抖索索,扯个嗓子嚎。
上面有了回应,一听声音,正是我二大爷的。原来他要从井里取水给庄稼打农药。我顿喜出望外。
“拾儿,你咋在井里呢?”
“我也不知道哇!快把我弄上去!”
“你等着,我去叫人!”
很快,井沿上围了几个人。送下来一根结实的麻绳,让我拴好在腰上,好把我拉上去。就在我被往上拉的那一刻,脚下所踩的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东西突然动弹了,搅得井里的水哗啦啦作响,流转不已。把我给吓得尖叫出声,魂飞天外。到底是个啥东西在驮着我?好在我被迅速提拉上去,再往下看时却是黑黝黝的一片,啥也瞅不清楚,只剩下沉闷的咕咚水响声在井洞中徜回。
出了井洞,别人问我不是掉大河里淹了吗,咋还跑井里去了。我也不晓得咋个回事。要说这口井跟大河串通着似乎不太可能,因为它们相距甚远。事后有人往这口井里扔了几条观赏鱼,并提前记下了它们的花色。过了一段时间再去捞。把它们给一个不漏的全捞到了。说明这口井内的环境是封闭的,根本没有通向大河的出口。
这样一来,谁也不知道我究竟是怎么从大河里去到了那口深井内,至今仍是个谜。至于在井内,那驮着我不让我沉底,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活物,我更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东西。但感激于它驮着我是为了救我,我终究没有向任何人泄露过它。恐怕有好事者打捞它,再害了它的性命。
我上高中那一年,已经十六岁了。身型已和同龄人拉开了较大的距离。后背上的驼峰明显又增大了一圈,压得我直不起腰。胳膊和腿细如麻杆,肚子却是膨胀浑圆如球。脖颈颀长,面容稚嫩清秀。常有人说,如果不是我这副畸形的身材,端的是一位明目皓齿的小帅哥。但人生没有如果,现实就是现实,残酷而晦涩。我越来越感到自卑,极少与人交流,甚至怕与别人的目光碰撞,也没有一个朋友,整日里就是缩在角落里默默地刻苦用功,企图以知识改变命运。但付出与成绩往往不是正比例,我的成绩排名总是在班上的倒数第十名里徘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