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一张桌子本来没有那么大。但它变大了。并非拆开了重做。而是慢慢地膨胀变大。这是不符合世界上的物理常规的。没办法,家里来的人太多了,需要一张大桌子。椅子也凭空多出了几个,变得高度适中,跟大桌子配套。
别人都没有发现桌椅的变化。只有一个人发现了。那就是杨大宝。
他看我的眼神充满了复杂和奇怪。
我也正在看着他。觉得这个人很不简单。我竟然无法控制和改变他的思想。
“你到底是谁?”他问。
我没有回答,而是问:“你是谁?”
“我叫杨大宝。你呢?”
“名字俗,可人不俗!我叫金拾!”我说。
杨大宝慢慢咧开嘴笑了。笑容里带满了一种说不出的讥诮。
他说:“金拾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没有吭声。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金拾去了哪里?”杨大宝问。
我还是没有吭声。因为不想回答他。
杨大宝也不再问了。
“哥,你看看你的小外甥!多漂亮,多可爱!”二妹金玉红抱着孩子到我跟前,让我看。
我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它的皮肤黄洋洋的。黄得很不正常。刚出生的婴儿,模样都是难看的。它长得确实很难看。一点儿也不可爱。但一双漆黑深幽的眼睛里却透着一种与众不同的内容,好像很狡黠,好像知道很多东西。
它的一只手里抓着一块圆圆的小镜子,另一只手上抓着一根小小的木梳。
“镜子和木梳是它的玩具!它就喜欢这两样玩具!没办法!”二妹金玉红笑道。能看得出来,她对孩子很是宠溺。
“长大后,它应该是个很自恋的家伙!”杨大宝附和笑道。
“怎么它的皮肤这么黄?”我问。
“医生说它得了黄疸!正在吃药,多晒晒太阳就好了!“二妹金玉红说。
一大家子围着一张桌子坐了。母亲端来一只大瓷盆。盆里热气腾腾的,装有黄洋洋的玉米糊涂。
然后她又抱来一摞子碗。给每个人发了一只碗。用勺子往碗里盛满了玉米糊涂。
桌子上摆着一只碟子。碟子里装着黑色的咸菜。每个人分了一根,还剩下一根。
这就是我们一家子的晚饭。除此之外。再没有别的东西了。
杨大宝看着前面的饭碗。苦笑道:“是不是我这当女婿的当得不够好?来到你们家受到这般待遇!”
“这种待遇怎么了?”母亲皱起眉问。
我们都在看着杨大宝。好像一个人说了一句不该说的话,准备找事,把大家的目光都吸引过去了。
杨大宝脸上笑得更加苦涩了,说:“最起码,也该有一块馍吃吧!”
“家里没馍了!”母亲很干脆地说。
“能不能炒个白菜?”
“家里没白菜了!”母亲说。
“好吧!其实喝玉米糊涂也挺好的,就着咸菜!”杨大宝说。
这我们才低下头喝饭。用嘴巴噙住碗边,啜饮里面的热饭。一个比一个吸得响。饭太烫嘴了,只好一点儿一点儿地吸到嘴里,不时咬上一小口咸菜。
这才是人间生活的味道。
我仿佛又回到了童年。
“金发亮怎么还不回来?”母亲皱起眉头问。
“快回来了吧!”父亲嘬着牙花子。
堂屋的门子被推开了。
一个长身玉立的少年走了进来。
他长相十分英俊,梳着大背油头,露出完整的很耐看的脸轮廓。穿着一身裁剪合身的银灰色西装。整个人显得十分精神和帅气。即便是这样的发型,也掩饰不住他脸上还未褪尽的稚气。毕竟才十几岁的人,皮肤粉嫩得可掐出水来。
“发亮回来了!”母亲说了一句。显得很高兴。
父亲显得自豪地说:“瞧我这俩儿子!长得都很帅!就是俩姑娘长得丑了一些!”
大妹金玉霞不满道:“爹,你眼怎么瞅的。我长得差吗?”
金发亮的手里拿着一张照片。
他将照片递给了我。让我看照片的背面。
只见照片的背面上正画着一个栩栩如生的中年人画像。中年人也是梳着大背头,两眼炯炯有神,嘴角微微抿起的微笑中透着一种说不出的感染力。说明此人的长相很有魅力。画家将他画得和眼前的金发亮十分相似。金发亮若是长到中年,就是这个样子。
“画得真好!谁画的?”我问。
金发亮冷笑一声,将照片从我手中抽走了。并没有回答。
我发现,自己也改变不了和控制他的思想。
这让我禁不住暗暗吃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