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差矣,你听我说。首先,你俩都没有抗税,你爷爷已经死了十个年头,欠下十年的班匠银。而三元家的田被淹了五亩,实在交不起,才一拖再拖,不是抗税不想交。”
詹师爷尽量把话往好处说。
其实,张老七和张三元压根儿就没打算交,听詹师爷这么一戴帽儿,高兴得连连点头。
詹师爷继续说道:“既然你们不曾抗税,那么蒋攀和那一帮税关差役当街打你们,拘拿你们,便是擅作威褔,欺辱小民。这可是触犯了《大明律》,妥妥的一条大罪啊。”
“那帮狗日的欺负打压我们,这话说得倒一点不错。”张老七点点头,继而话锋一转,喟然而叹,“只是,天高皇帝远的,咱们这江陵县还不是衙门说了算?”
“衙门终究是为皇上办事的,若借着皇上的威严,擅作威褔鱼肉百姓,那便是违抗皇上的圣意,当严惩不贷。”
“理是这么个理儿,但自古官官相卫,百姓告官,无异于飞蛾扑火,那不等于自寻死路吗?就算告赢了,日后还能在江陵、荆州立足吗?”张老七依然不敢相信,世间上真有掉馅饼儿的好事。
“你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也不全对。”詹师爷摇了摇头,继续掰扯道,“这次情形大不一样,什么叫作众怒难犯?咱荆州城中大小十几个衙门,除了荆州税关,其它衙门都为你们抱不平呢。”
“真的?”张老七和张三元既惊又喜。
“千真万确,若非如此,我一个师爷怎敢随便蹚这个浑水呢?就是因为咱荆州府的赵知府,还有江陵县的刘县令,一个个都觉得你们冤屈,所以我才来搭救你们呀。”
“我不信。”张三元摇头,“若都觉得我们冤屈,为何饭都不给我们吃?若不是詹大人突然出现,我俩指不定饿成啥样。”
“就是!”张老七也附和道,随即撸开自己袖子,将手上的鞭痕伸给詹师爷看,“他们还狠狠地抽我们呢,大人您看。”
詹师爷心想进了监狱,这等轻伤只不过皮毛,根本不算什么,大惊小怪,还没见过更厉害的呢。但为了激起张老七和张三元的愤慨之情,恨恨地配合道:
“税关的人,一个个活似阎王,犯在他们手上,不丢命也得脱层皮。所以,他们的气焰一定得压压。如今就是个绝好的机会,即便不为你们自己着想,也要为荆州城的百姓考虑,一定要告荆州税关,让他们知道咱百姓不能随便欺辱。”
这番话,可谓说得大义凛然掷地有声,似乎那是因为站在百姓的立场,所以底气十足。
“告荆州税关?”张老七听了讶然不已。
“对。”
“点不点那个蒋攀的名?”
“他是头目,怎能不点?”
“那往哪儿告呢?”张老七和张三元又问。
“往荆州府衙和湖广抚按两院告,状子写完后,誊抄几十遍,凡湖广、荆州府见衙门传一份儿。另外,寄一份儿到南京都察院,寄一份儿到北京都察院。”
“我没念过书,斗大的字都认识不了几个?还写状子?”张老七当即摇头苦笑。
“您说的这些衙门,我都不知道在哪儿。”张三元也觉得詹师爷好像在说天书。
“小跳蚤,你识字不?”张老七扭头问。
“我倒是读过两年书,不过写状子这事儿……别开玩笑了,俺的手天生就是干粗活儿的命。”张三元摇头叹气。
“这个,你们不用担心。”詹师爷蓄谋已久,从袖子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张三元,“本师爷已考虑到这一层,反告税关的状子已经替你们写好了。”
张三元虽然读了两年书,可接过来一看,也有一小半儿的字不认识,感觉艰涩难懂,摇头苦笑道:“我真不是这块料,还是劳烦詹师爷念给我俩听吧。”
詹师爷也不推辞,只是才念完简短的第一段,张老七和张三元便皱起了眉头……